辦理過所不難,親人同意,里正簽字,拿到衙署,衙署再出具一張蓋有官印的證明,這事就成了。
古代衙門辦事效率低下,二叔公派人送來同意書后,陸庭把籌錢的事放在一邊,第一時間跑到衙門辦理。
蘇州衙署設在城南的風桐街,陸庭花了五文錢順利把申請過所的手續遞了上去,交了二文潤筆費,等來小吏一句“戶房的錢典史外出辦事,三天后來取過所”的話。
讓衙門的管事動筆,就得二文潤筆,這是規矩,相當于手續費,二文錢不貴,可是打點小吏就要五筆,比手續費還貴,交完錢才說還要等,陸庭有點不爽,不過再不爽也得捏著鼻子接受。
誰叫自己還沒抱上大腿呢,要是抱上了大腳,站在衙署大門咳一聲,別說一個小小的典史,就是蘇州的太守也得小跑著來迎接呢。
在衙門戶房的過廊轉彎處,正在腹誹的陸庭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差點沒摔倒,還沒開口,那邊已經罵開了:“眼瞎還是失魂,撞到本公子了。”
“喲,這是陸庭嗎?”耳邊還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陸庭抬眼一看,站在面前有二個人,罵人的是一個尖嘴猴腮、身材短小的少年,看起來其貌不揚,不過眼神有些陰狠,一看就不好對付;另一個陰聲怪氣跟自己打招呼,是好久不見的快槍手吳林。
“看什么看,這位是新任蘇州胡錄事的公子胡海靖,陸庭你撞了胡公子,還不快點賠禮道歉?”吳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
剛才說“好久”有些語誤,應是“好狗”才對,就在轉彎處撞上,誰對誰錯都不問,吳林張口就問起罪來,陸庭心里有些不爽,不過面上卻是帶著笑容,熱情地說:“一大早被喜鵲叫醒,就知今天出門遇上貴人,真是靈驗,胡公子一表人才、氣質出眾,這下不僅遇上貴人,還撞沾了些貴氣,胡公子還請多見諒。”
錄事參軍的官階不高,但職能很重要,負責監察舉劾本州六曹官吏,相當于朝廷御史臺與尚書左右丞的職責,官場上沒人愿意得罪這類人,得罪他兒子沒必要,陸庭不會傻乎乎跟他鬧不愉快,張口就給他送上一記馬屁。
“呵呵,陸公子真會說話,子儒兄,這位是你的朋友?”胡海靖應了一句,轉過頭問吳林。
聽話里的意思是吳林的朋友,不過語氣不是很么友善。
吳林皮笑肉不笑地說:“十多年的交情,從小打架打到大的,陸庭,你說對不?”
說到打架時,吳林故意拖長聲調。
陸庭打著哈哈說:“那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就是那種好得不分你我,撒尿和泥的交情。”
本公子撒尿,你和泥,陸庭在心里補充。
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每次看到吳林,自己內心就有一種把他按倒在地,把他那么討厭的臉在地上用魔鬼的步伐拖著磨擦、磨擦的沖動.....
吳林只是嘿嘿怪笑二聲,不同意也不否認,胡海靖點點頭:“子儒的朋友,也就是我胡海靖的朋友,陸庭兄弟,剛才不知是自己人,言語多有冒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沒發飚就好,陸庭暗暗松了一口氣,開口問道:“不敢,正所謂不打不相識,胡公子是剛到蘇州吧,蘇州是古城,名勝古跡很多,有不少地方值得游玩,可惜去年遭到兵禍,要不然更熱鬧好看。”
胡海靖笑著說:“都說蘇杭是人間最繁華之地,胡某向某向往久矣,剛到子儒兄說一定要盡地主之誼,帶某游玩一番,還沒出門嘴,這就碰上了。”
“還想做個東,請胡公子一起喝酒賠罪,沒想到吳林兄弟捷足先登,那...下次再約。”陸庭裝作有些可惜地說。
吳公子點點頭,面帶笑容地說:“下次再約。”
只是簡單地說了二句,兩人都沒有深交的意愿,很快各自走開。
出了衙門,陸庭的臉色有些陰沉,一腳把路邊的小石子踢走。
“公子,怎么啦?”福至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陸庭郁悶地說:“今天出門沒看歷日(皇歷,古稱歷日),犯小人了。”
一看到吳林,就知沒好事,以吳林那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會從中作梗,吳家在衙門本來就有勢力,現在又搭上一個什么胡錄事的兒子,難度更高。
“公子,怎么辦?衙門可沒有熟人,要不請老郎君出馬,老郎君做里正那么多年,多少也有一些臉面。”福至有些焦急地說。
陸庭想了一下,很快搖搖頭:“過幾天再說,反正也不急著要。”
古代階級分明,官大一級壓死人,里正在普通人眼中很有威信,可在衙門人眼里屁也不是,要是沒遇到吳林,以二叔公的人面,說不定能提前辦好,要是吳林真出手,就是二叔公出馬也沒用,還不如等三天,就盼吳林和那個胡公子只顧風花雪月,忘了這個事。
然而,吳林沒忘。
賞月樓的雅間里,吳林一邊給胡海靖倒酒,一邊裝作不在意地說:“胡公子覺得陸庭這個人怎么樣?”
“陸庭?”胡海靖搖搖頭說:“剛才那個莽撞的人?老實說感覺很一般,看到子儒跟他打招呼,才跟他客套二句,他是子儒的故交吧?”
“交倒是交,不過是惡交。”吳林眼里閃過一絲陰狠。
胡海靖看了吳林一眼,有些玩味地把玩著手里的酒杯,隨口說道:“子儒請我到這里,想必有所求,這里沒有外人,就不必拐彎抹角了。”
吳林拍拍手說:“胡公子是個爽快人,那我就是直說了,不瞞胡公子,那個陸庭是一個齷齪的小人,多次背后中傷我,要不是蘇州一直在戒嚴,早就想教訓他的,剛才讓人打聽清楚了,姓陸的想辦過所外出,我想壓一下,可是戶房的錢典史不太好打交道.....”
“這個好辦,錢典史跟家父交好,讓他壓一下,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子儒兄,要是幫你做了這件事...”
吳林識趣地說:“今晚百花樓一應開銷,全包在我身上,包吳公子玩個痛快。”
聽說陸庭走狗屎運,勾搭上太原王氏的人,弄了一個軟飯王的綽號,好像還想去王家當女婿吃細糧,吳林眼睛都紅了,憑啥陸庭能搭上五姓女,因為阿耶做了市場的署正,算是操了賤業,就是普通鄉紳的女兒也瞧不上自己,憑什么。
在衙署看到陸庭,吳林馬上讓貴林去查陸庭要干什么,聽說陸庭要辦理過所出遠門,心情更不好了。
出遠門肯定跟姓王的有關,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陸庭如愿,于是就把胡海靖請到這里。
沒辦法,老父只是一個市場的署正,連市令都不是,只能在一個市集威風,而戶房可是炙手可熱的部門,小小一個署正還影響不到戶房,不過胡錄事有這個能力,反正交好胡海靖是老父的意思,無論花多少也可以找老父報銷。
“吳兄弟這么爽快”胡海靖點點頭說:“放心,這件事一定辦得妥當,只要子儒兄一天沒發話,那個陸姓的田舍奴別想拿到過所。”
說完兩人相視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