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老李熟知某杠精的德行,這話根本就沒問出口,不然他就知道什么叫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李大德仍是堅持各州實行軍政分離的理念,但這不包括他自己。
他還是很信得過自己節操的。
說白了,整個山西道的軍權盡歸他一人,對于那些各郡太守校尉來講,便已然是軍政分離了。
不然呢,你手里還有兵么?
這是某杠精“操勞”了半宿想出來的點子,目的其實無外乎先發制人。如果屆時王仁恭和劉武周并無反意,那這么做也不會有壞處。但反之,也無非就是提前把這導火索點燃而已。
再加上這時候突厥人還沒滲透進馬邑,劉武周的手下也不過就萬把人的兵力,總比原時空的結果要好得多。
“哦對了,我還得再要幾個人……其實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左右現在父皇手里也沒多余的位置,不如先派給我用用人選我一時還沒定好,要不你先給我個空白圣旨,我自己填名字得了……”
李大德笑瞇瞇的說著,完全不理會老李那已然黑如鍋底的臉色。
他的小算盤眼下可是打得啪啪作響,琢磨著左右這幾年他大哥二哥都得打仗,將來手里那些內政人才諸如長孫無忌啊、房玄齡啊、王珪啥的,現在不是管軍糧就是在算小賬,實在大材小用。不如跟著他去山西,也好替他干活,啊不是,是增加些資歷。
“哼!空白圣旨,你想的美!自己回去定名單交于朕,不得超過五人!另外朕知你不舍長安繁華,賜晉陽宮與你做王府,這總行了吧?快滾蛋!”
老李對于親兒子索權的行為并沒太在意,卻不爽這貨連圣旨都打主意的歪心眼,很是不耐的揮手趕人。
“晉陽宮?我要那玩意兒干嘛,又不能賣……話說我用晉陽宮再換五個人行不行啊?”
某杠精舔著臉還待討價還價,李淵已是吹著胡子瞪起了眼睛,大喝:“你還不走?是叫朕趕你出去嘛?都是做親王的人了,還一口一個我,毫無規矩!”
他們父子間,這種說不上兩句就有人拍桌子的情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倒是都習慣了。奈何宮里這幫新晉才伺候他們父子的內侍宮女們卻不習慣,一個個膽戰心驚的,生怕下一秒某皇帝就高喊“把這廝拖出去斬了”。
殿內離得近的幾個小太監已經跪了,倒是某當事人還毫無觸怒龍顏的自覺。
“切五個就五個!”
李大德撇嘴哼了一聲,隨后拱了拱手,來了一句:“啊,那本宮,啊不對,朕,啊騷瑞騷瑞!那個,咳,本王就告退了!父皇留步哈,不用送了!”
“是寡人!你要自稱寡人!”
老李還兀自在后面拍桌子提醒,某杠精已是轉身走過殿外,聲音遠遠的飄了進來:
“寡人?靠……好傻的稱呼!”
“呼朕,朕不與這豎子一般見識……嘶,好氣!”
老李自御案后一陣氣喘,只覺得養兒子果然是心累的,遠不如養女兒開心。
再忍忍!這貨馬上就要走了!
“呵呵,陛下父子天性親近,毫無拘束,叫人羨慕!不像某家律師那孩子,雖恭謹,但太過端著,倒失了本真!”
一聲長笑自后殿轉過,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有的突兀,還有些放肆。但在場無論是老李還是跪地的內侍,都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甚至于后者們還偷偷松了口氣。
自打老李登基,成為這太極宮實質上的主人,宮中的所有內侍宮女就在短時間內快速確定了老李身邊幾個絕對不能招惹之人。
其一是他那幾個寶貝兒女,尤其是剛出去那位。
其二,便是眼前之人。
原晉陽宮監、尚書右仆射、魏國公裴寂!
要說老李對自己的兒女那是溺愛,對裴寂便是過分榮寵了。自他登基以來,裴寂每天連飯都是在宮里吃的,便是去后宮也和去自家后院一般,無人阻攔。
剛剛李大德來時,他和老李兩人根本就是翹了班準備去御花園釣魚的。
這邊笑聲一落,老李卻沒如往常那般搭話,而是皺眉深思,似有什么事想不通一般。
待有會看眼色的內侍去搬了個加墊的胡凳來讓裴寂坐下,前者便以一種疑問的語氣道:“裴監,三郎剛剛與朕索要軍權,真是他說的那樣,為了反制邊吏府君么?你說,他到底有沒有野心?”
話音落下,殿內為之一靜。
周圍的內侍宮女們心下惴惴,恨不能立刻把耳朵堵上,飛奔著離開這個屋子。
皇帝懷疑臣下有野心,這沒毛病。親兒子又如何?歷史上殺親兒子的皇帝還少么?數都數不過來。
畢竟權利當前,若說把持不住野心,這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裴寂卻還是剛才那副樂呵呵的表情,還放肆的抬手點了點老李,似調侃道:“陛下此問,若非戲弄老臣不成?知子莫若父,趙王殿下的脾性,陛下再了解不過!若非如此,陛下剛剛又何故定那五人之數?”
“哈哈!”
老李突地發笑,喉嚨里的小舌頭抖個不停,像個年過半百的老神經病。同時指著裴寂道:“被你看出來了啊!朕也是沒辦法,若不給這小子套個籠頭,他一準把活都丟給手下,做那甩手掌柜!哼,朕就給他五人,看他如何!”
“非是老臣拆陛下的臺,單就這件事,臣可不看好陛下!趙王殿下的手段,臣是領教過的!他若想偷懶……”
說到這里,裴寂的表情忽然一陣古怪。
也是突然才反應過來,特么的老李拉著他翹班去釣魚,不也是偷懶么?怪不得他一直覺得李大德這杠精的脾性在誰身上見過,卻又找不到哥幾個的對比,感情根子是在這兒呢!
所以,你不舍得給兒子派太多人,其實是自己想偷懶吧?
“哎呀,不談這操心的事兒了!走走,去釣魚!”
這邊老李像是怕被人看穿一般,急忙轉移話題,從辦公的御案下摸出一副釣竿來。裴寂也適時的應和出聲,笑瞇瞇的去拿魚食。
不得不說,老李這人真要相處進去,其實妙的很。
就比如說,他這大唐開國宰相的工作,其實就是每天進宮吃吃御宴,陪皇帝下下棋,釣釣魚,而新立國的大唐反而蒸蒸日上,說出去誰信?
不管別人怎么想,楊侗是不信的。
這樣一個奪了關中,占據了大隋西京的開國政權,主事者是條咸魚?這不是開玩笑呢么?
他只覺得,派過去的探子還未接觸到李唐真正的核心情報,只拿了民間談資來糊弄他。
“傳詔!大興司隸都官探查不利,降職留用!著司隸臺加派人手,務必探清李唐虛實,將掌握實權之人的名單報與寡人!”
紫微城文思殿內,隨著楊侗的聲音,自有人躬身領命。而前者便也嘆了口氣,合上手中的奏表,又拿起下一個。
雖然不信,但他倒也真想像老李那般沒事兒去釣釣魚,與下屬吹吹牛逼,那生活該多輕松啊!
可惜大隋眼下風雨漂泊,隨時面臨傾頹之危。他都恨不能不睡覺,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干活,又怎么敢偷懶?
他爺爺楊廣在洛陽時,也如這般勤政。他雖然還不是皇帝,可有榜樣在前,自然不敢懈怠。
事必躬親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在對一件自己其實也一知半解的事上指手畫腳時,那留給自己精通事物的精力便不夠了。
可惜在這年月,事必躬親還是個褒義詞。
君不見整個中原但凡是一個勢力的首領,誰不是在抓權?楊侗在抓權,魏刀兒在抓權,竇建德在抓權,便是李密,也在抓權。甚至為了權利,已然舉起了屠刀。
臨近日落,興洛城元帥府上侍女流轉,正在開始一場晚宴。
雖然邊山一役損了樊虎,裴行儼與程咬金也盡皆重傷,還傷亡了超五千士卒。但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場大勝。在英明神武的蒲山公領導下,反隋聯盟給隋將王世充迎頭一擊,在他最得意的時候抽了他一巴掌,打掉了隋軍的囂張氣焰。
不信你瞧,戰斗都結束一天了,隋軍有動靜么?王世充甚至連狠話都沒敢說,明顯就是慫了!
所以李密要舉辦一個慶功晚宴,宴請各方首領。
孟海公、郝孝德、孟讓、裴仁基盡皆到場,一敘對大元帥的滔滔敬仰。而擦著落日的余暉,隨著數百輕騎拱衛著一群人進入興洛城,今晚重頭戲的主角,翟讓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