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就開戰了?不是說大汗病了?再說他是支持你們皇帝陛下的……”
“哼,正因為生病,手下人覺得他要死了,轉頭去巴結俟利弗設和咄苾,讓他有了危機感,這才需要打一場仗來證明他還沒老。”
張文潛隨口說著現下連朝中都沒收到半點風聲的隱秘消息,繼而轉身俯視著不敢起身的骨咄祿特勒,哼聲道“你們突厥人是什么脾性,你自己最清楚!你說,都到了這般地步,叫某如何能幫你!”
“這,這定是梁師都那個小人挑撥離間!這其中有誤會!只要俺回到草原,面陳利害,大汗定會改變心意的!中原不是俺們立足的地方,這樣做只會白白便宜了那些外人……”
“咦?”
聽著某上使口不擇言的瞎掰,本來做嘲諷狀的老張頓時詫異,驚道“你一個突厥人,竟能有此等見地,倒是難得!”
“是吧?先生也覺得俺說的對?”
完全沒聽出好賴話的骨咄祿特勒聞言大喜,急忙拉出他的袖子,哀求道“既如此,為了兩國百姓免受刀兵之苦,還請先生幫我!只有說動趙王殿下放歸那些被俘的族人,俺才有面見大汗的機會啊……”
“難啊!趙王現下謫居東宮,等閑不過問政事,尋常見一面都不容易……”
張文潛回轉上首案后坐下,不等拿起茶碗,就聽“哐啷”一聲,桌面又出現一袋金餅子。
“咳,先生,您錢袋掉了……”
前者做一臉憨厚狀提醒,而老張在愣了兩息后,便默默把袋子收到案下,同時頷首道“某剛才說到哪了?哦對,說到為了我大唐百姓,定要促成兩國和談……”
房間內的說話聲越來越低,似乎其中牽扯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使得即便處于暗處,說話之人都存著小心。
而與此同時,兩人口中的某位當事人,卻是在大聲罵街。
“你說啥?你不知道?特么的,你耍我是吧?這世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
太史局班房里,往來送書行文的博士、郎官都目不斜視,似乎并未聽見內里的喧嘩聲,也沒看見隔壁案后那位被人揪起衣服,氣到臉紅的小道士。
且不說實習生在這年頭沒啥地位,即使再過一千年,當董事長的兒子在辦公室里罵街的時候,敢搭腔的人也不多。
“你松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李淳風瞪起眼睛,小手幾欲揮出,都在最后關頭又收了回來。
倒不是顧忌這貨的親王身份,而是忌憚這貨的節操。萬一這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躺在地上,他的臉不要,自己的還想要呢。
“體統?你居然和老子談體統?我是什么人你難道不知道嘛?體統在我眼里就是狗屁!”
李大德這會兒完全就是一副無賴的嘴臉,一邊怒吼一邊把吐沫星子噴到他的臉上,末了,還惡形惡狀的伸手過去捏了捏。
李淳風“……”
一聲輕響,也未見有什么動作,前者已是跌坐回去,腋下一陣酸麻無力。與此同時,小道士撤身躲開三步遠,整了整衣領,狠狠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讓表情平復。
“無量天尊!趙王殿下是誤會了!好叫殿下知曉,貧道并不清楚你的來歷過往,所謂批前世判今生,不過是街頭相士謀生的手段罷了!小道士雖也通讀《易經》,然所斷者,卻非此事!”
李大德微微皺眉,先是揉了揉腋下,繼而沒好氣道“說人話!”
小道士面色一滯,小臉莫名鼓了幾鼓,好似心虛般的先左右看了看,這才又上前兩步,用一種“我告訴你但你千萬別和別人說”的語氣,悄咪咪道“其實就是一種觀人術!許多人都會,無非是根據人的言談舉止和過往經歷來推斷他的行為結果而已!
打個比方說,貧道聽說內朝裴相十堵九輸,偏最喜賭錢。若你來時說今晚要去相府做客,貧道便恭喜你要發財了。你說,這是貧道算的準么?”
“這……”
某杠精張了張嘴,愣了好半天,才鬼使神差道“那我要是有事求他,故意輸給他錢呢?”
“你不會!”
李淳風用一種不知是鄙夷還是揶揄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語氣篤定道“因為你比他官兒大!而且比他貪財!”
前者難說現在是什么心情,只覺像是吞了蒼蠅一般憋屈難受。開始還以為自己接觸到了玄學,搞了半天卻原來是心理學?
“所以你問貧道之事,貧道真不知何解。正所謂君心難測,你何時聽在下說過半分有關皇帝之事?”
話音落下,兩人一時無言。
李大德皺眉回憶了一番,發現還真是他說的那樣,過往言談之中從未談起過皇帝的決定。唯一一次聊起死鬼老楊,還是他自己主動的“參考資料”。
“靠!小小年紀學點啥不好,非要研究這個!”
丟下一句嘲諷,惱羞成怒的某趙王起身離開,無視周邊忙不迭歡送的一眾博士,甩著袖子直奔武德門。
他這次來,原本是想問問李淳風,玄武門之變還會不會出現。畢竟這場“考試”超綱嚴重,雖然都是選擇題,但他選的答案到底對不對,心里實在沒底。
結果小牛鼻子告訴他,他也是蒙的,這能行?
“早知道這小子這么不靠譜,當初就不該信他……”
這邊才轉過武德門外武庫,不等靠近宜秋宮門,卻見本來陪侯巧文去薦福寺進香的綠蘿正臉帶焦急的從對面跑過,一見他的身影,便急忙拐了過來。
“大王您可算回來了!王妃有急事尋你,到處都找不到……”
“何事這般驚慌……王妃懷孕了?”
李大德想到某種可能,突然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托這段時間無聊的福,無所事事的趙王殿下別的沒干,就專注造人。本來侯巧文今日出宮,就是去拜觀音娘娘的。這就像李淳風說的,由因推果嘛,沒毛病!
可惜,他此刻還沒從后者的話里聞到熟悉的味道。
每一次他揣著歷史結果給他老子和哥哥們編理由時,用的都是這種倒推的忽悠手法。
待小跑著來到宜秋宮內殿,見了臉色焦急的侯巧文,不等他的爪子探到她的肚皮上,后者一席話就讓他差點坐到地上去。
“殿下,百騎司急報!日前夏軍先鋒蘇烈偷襲趙郡,破了防守魏軍,殺了鼓城縣衙署官。現下鼓城周邊已亂,那些因缺糧而起的難民被有心人組織起來,正往博陵涌入!”
“怎么會這樣?”
李大德一陣茫然,心說竇建德不是害怕羅藝摻和一手么,怎么突然又不怕了?
不等詢問,侯巧文已是主動開口解釋“接替王伏寶西征的高雅賢與大軍還在博野。這一次只出動了兩千騎兵,而且打完就走,好像只是為了讓鼓城亂起來。”
“蘇烈……”
前者嘟囔著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隨即想到了什么,悚然而驚。
“竇建德打的好算盤!現下魏刀兒的地盤整個就是一干燥的柴禾堆,稍微一點火星迸濺就能著起來!他這是想借刀殺人啊!”
一旦博陵有變,牽扯的事情就多了。
最直接的影響,便是他與崔氏之間的合作以及葦澤關的安全。現如今軍工廠那邊的鐵礦大部分都是自井陘而入,許多民間的貿易往來也由此建立。一旦商路斷絕,他馬上就會面臨原料短缺的窘境。
“晉陽那邊呢?劉政會和溫大有可有動作?”
“劉使君建議關閉邊貿,嚴防趙境亂軍涌入。溫少尹則建議由王氏出面,看能否些許糧食給崔氏,用以應急……”
“不行!糧食就算給了崔氏,也到不了難民手里!博陵還是一樣會亂!而且這種行為太敏感了,容易被……不是說姓魏的已經從黎陽倉調糧了么?怎么還……”
“殿下不知么?”
侯巧文面帶苦笑,過來扶住他的胳膊無奈道“黎陽倉被燒了!就在前日!”
“我特么……”
李大德猛的瞪起眼睛,內心似有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
要不要這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