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猜到了夏軍的反應,依李大德的性格自然不會坐等別人來打。
早在進兵之初他就傳令河北,以薛萬均為行軍總管統御楊公卿、薛萬徹、高開道所部兵馬留守博州大營,造成大軍仍在尋機渡河的假象,以牽制夏軍。
而王伯當則領萊州行軍總管,與程咬金、羅士信統御河東府兵與部分整編河北降卒,共計十萬兵馬東進滄州,而后跨海南下與他匯合。
聲東擊西,又是某趙王的拿手好戲。
不過這次也不知道是留在趙郡安胎的霍云兒得了什么消息,還是壓不住麾下這群整天想著剁人頭攢軍功的老娘,咳,小娘們,待大軍南下,軍令之中并未提及的那五千平陽軍卻也一同到了。
而今充當先鋒的程咬金、羅士信與平陽軍副將丘利率領一萬兵卒先來匯合,剩余大部兵馬則是在張氏的輔助下悄悄在穆陵關東面的牟山之上扎營,潛伏了下來。
李大德準備給某夏王一個驚喜。
就如同現今正在猛攻社首山的高士興在進攻之余仍不忘在祝阿、禹城等地駐防,并將大量兵力留守大峰山以防唐軍趁機渡河一樣,竇建德之所以南下迂回來攻距離最遠的穆陵關,大抵也是怕李大德在他背后偷襲。
巧了,大家想一塊兒去了。
當然要想真正取得最大戰果,引君入甕,仍需經歷一場血戰。
換句話說,在竇建德本人抵達前線之前,范愿這三萬先鋒軍還得靠李大德自己來應付,免得把魚給嚇跑。只是在這之前,還有件麻煩事要應付。
翌日清晨,當探馬稟告過臨朐的夏軍先鋒并未停留,而是直接來攻時,某趙王正一臉蛋疼的怒視身前某個披掛整齊的女子。
“叫你待著就待著,添什么亂呢!”
也不知道他媳婦是咋想的,平陽軍有人家自己的副將,各級兵頭也不缺,可在臨出發前,霍云兒仍把高惠通給塞了進來,還叫她統領其中那一千女兵。
結果某“刀人”得了雞毛就當令箭,連某趙王的話都不聽了,非要第一個出戰。
“哼!你別瞧不起女子,若論功夫,你還不如俺呢!不信現在就放對……”
“我放你大爺!軍令就是軍令,哪有你討價還價的余地?兩軍交戰,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嗎?”
對面的某趙王氣到跳腳,要不是打不過,咳,念她是個女人,他早叫人拉下去打板子了。
彼時在側的除了張小虎,其余都在各處布防。沒有“外人”在側,高惠通說話便直接了許多,聞言哼道:“俺大爺現在齊州攻你兄弟呢!等結果了竇建德,俺自會去尋他晦氣!你這般推諉,可是不放心俺的身份?”
好吧,在霍云兒身邊做了兩年保鏢,自然少不了來自某趙王的洗腦攻略。
比如“你爹高士達到底怎么死的”,“為啥上位的不是你大爺”,“竇建德如何就成了大頭領”之類。
起初他其實就是想惡心一下高惠通,順帶離間她與竇建德的關系。可隨著大伙相處,尤其在借了百騎司的便利真正調查過后,便是某趙王也被其中內情給驚了一下。
當初楊義臣掃河北,連敗張金稱、楊公卿,兵鋒直指平原。而后雙方大戰之際,受命留守本部大營的竇建德卻在交戰之前就集合本部精銳先跑了。結果高士達潰敗,逃向大營之時無人接應,進而被楊義臣包圍殲滅。
剩下的事情就是大伙耳熟能詳的那些了,楊義臣被老楊召回,一直躲在饒陽的竇建德便跳出來高調收斂高士達的遺體,得到舊部與河北一眾世家的支持,上位成了真正的老大。
這一幕,與宋江上梁山后不久晁蓋就落得身死的故事何其相似。
自然而然的,高惠通自認得了真相,就把殺父之仇算在了竇建德的頭上。
很難說這是不是李大德樂于見到的結果,但畢竟人家是自己老婆的“好閨蜜”,總不好真拉下去打板子。彼時聞言,便無奈道:
“本王非是不信你,可戰場交兵不是僅靠個人勇武就能贏的,領兵之將須要懂得戰陣配合,更要守規矩,令行禁止!你少在軍中,如何能……”
“哼,你少以此話來誆騙與俺,云王妃也不懂戰陣,靠的就是一把子力氣,還不是……”
“停!”
眼見這貨居然敢把矛頭指到他媳婦身上,最討厭和女人抬杠的某趙王便擺斷,進而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道理講不通,可以用騙的嘛!
“咳,你真想上戰場,親手去對付竇建德?”
問了句相當于廢話的問題,后者也沒注意高惠通那點頭的俏臉,只是捏著下巴上的短絨毛沉思,進而轉身鋪開輿圖,擺手叫她近前。
“喏,看到這里了嗎?”
前者并指點著牟山北部安丘縣的位置道:“夏軍大部南來,必先尋一處城池作為其中樞及糧草轉運之地,且此地不可距戰場太遠。所以本王料定,竇建德定會將大營立在這里!咳,本來呢,我是想讓李成他們尋一些機靈的潛伏其中,尋機擒拿此獠。但既然你主動請纓,那不如就交給你吧!”
“安丘……”
高惠通瞧著地圖嘟囔了一聲,進而小臉疑惑,貌似不信任的瞥了他一眼,哼道:“你該不會是借機誆騙俺吧?這地方離關城至少有百里,哪里就近了?”
“嘿?你這小,咳,你懂個屁!此城西臨膠河,水路聯通青、密二州,糧草轉運最是方便!……哎,算了算了!你既然不信,我還是叫李成他們去吧,那竇建德身邊多有高手護衛,你一個女人……”
某趙王說著便卷起輿圖,轉身欲走,卻不防手下一空,輿圖已是高惠通給搶了過去。后者同時喝道:“誰說不去了!你一個大男人,怎地能說話不算話!”
隨著話音,她便轉身跑出堂外,好似怕某人反悔一般急令那兩營女兵集合。
“嘿嘿……小樣,還治不了你?”
立身在后的某趙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而后在桌子下面又摸出副更精確的輿圖來,其上北海的位置上,被重點畫了個圈。
好歹也領了幾年兵了,又從李靖、小徐那偷學了不少東西。某趙王自認也算半個行家,自然知道哪里才是最合適的大營位置。
在指揮、后勤、中轉等條件全部吻合的前提下,選址便只遵循一個原則:哪里近,就去哪。
作為同樣臨水且距離戰場較近的縣城,北海相比安丘足足近了一天的路程,他就不信竇建德會舍近求遠。
“大王!”
正得意間,外間有兵頭跑近,抱拳道:“西北烽燧堡斥候稟報,夏軍前鋒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傳令各營整理裝備,把拋石機推到位置,準備作戰!”
李大德點了點頭,而后拿起案頭上的兜鍪踏步出門,只余那張輿圖在桌面上,被風微微吹動。
突然,輿圖掉落地面,在無人看到的視角下,北海與安丘的位置已是重合起來。
某趙王以己度人,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
竇建德先是夏王,而后才是一軍統帥。軍事上的事,自有手下去替他想。他的本職,是站在夏王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
比如行轅的選址。
“唐軍長途奔襲,穆陵關既失,其兵鋒隱懾,沂、密、萊三州的民心定然不穩!寡人在此,便可安撫民心,震懾宵小,使我上下一心,共克來犯之敵!”
彼時已過臨淄的車馬之間,高坐戰馬上的某夏王在搖晃中擺動馬鞭,光影移動間,便指向了距離青、密、萊三州交界最近之地:安丘。
這是一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戰斗,但其開局,卻在雙方統帥詭異的選擇下完全變了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