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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三思啊!”
“殿下萬萬不可!此事需待商榷!”
“自古殺俘不詳!況此間多有身俱名望者,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此番我軍屠戮,至洛陽近成死地,某已令各軍校尉自醒待罪。若此時再造殺戮,將來秦王怪罪下來……”
得了竇軌提醒,率軍退入到應天門下的李智云,此刻臉色陰沉的瞧著身前吵吵嚷嚷的眾人,眉宇間多是不耐。
無他,只是因為他剛剛以為死難同袍報仇的名義下令,將已然投降的鄭軍各級將校論罪懲處,并將自王世充以下統兵大將諸如段達、單雄信等斬首示眾,以彰天威。
可惜他不是李世民,話一出口,都不等說完整就被眾人給懟了回來。
而這一次,便是屈突通與竇軌也不肯相讓了。
且不說克洛陽的功勞已然實質性被這貨給搶了去,眼下竟越來越過分,居然裝模作樣的發號施令起來。
到底是為泄私憤,還是故意收買人心,彼時眾人難以猜測。
又或者這二者皆有。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已然觸犯了眾人的底線。哪怕他又把皇帝的旗號搬了出來,屈突通與竇軌也如同捂著自己最后的底褲一般,絲毫不肯相讓。
這一次陰錯陽差,雖勉強攻下了洛陽,但其結果與當初李世民所想的可謂是天差地別。不說近乎被燒成白地的內城各坊,單是在唐軍近乎屠城的攻勢中死難的百姓就難以估量。
兩人已然做好了被論罪懲處的準備,也就不在乎此刻再得罪一把李智云。
再說了,他算個屁!
說破了天,這貨也不過就是個奉詔前來犒軍的庶出皇子而已,半點職權也無。在沒見到中樞落印的正式詔書之前,便是底層校尉不甩他,他也沒辦法。
一場爭論不歡而散。
屈突通與劉弘基等人親去安撫各級兵將,收納降兵戰俘,清點戰損,填埋尸體。竇軌詔心腹親衛將王世充與其家眷囚于武成殿內等候押解進京,其余似段達、楊汪等前隋高級將領則盡皆收押于天牢。
當然也有例外。
當李智云黑著臉邁進承福坊內一處富麗堂皇的宅邸之時,府門內側等候的云定興便陪著笑臉跟了上來,低聲道:“殿下而今克定前朝都城,平定中原,功蓋社稷,怎地觀之尚有不愉之色,可是有小人不長眼,忤逆了殿下?”
要說云定興此人,也算是隋末的一朵奇葩了。
因為開應天門接應唐軍有功,加之此前盤點王世充麾下善戰者時,實在輪不上這位云大將軍,反倒使得他在一應鄭軍降將之中鶴立雞群,從而受到優待。
當然有了解這位大將軍的,背后言說這貨就是個十足的小人,趁早殺了干凈。但李智云卻不知這些,只知道這位應天門守將在見到他第一時間,就被他的王者氣度“折服”,開城獻降。
好吧,嚴格來講,這位還是他在戰場之上第一個收服的敵方將領,自然格外重視。
隨著前者話音落下,背手走在前面的某楚王便冷哼出聲,把在應天門上發生的那一幕淡然說出。
當然似各軍大將不甩他這種丟面子的事肯定是不能說的,他只是抱怨“手下”之人“目光短淺”,只知刻意媚上,不知體恤底層士兵之類。
以云定興沉浮宦海二十多年的毒辣眼光,這種小毛頭在他面前如何掩飾都是徒勞的。他甚至都不用分析,就知道這貨打的是什么主意。
明擺著的,泄私憤只是一方面,李智云最大的目的,只是想用別人的性命去收買李世民手下的基層兵將而已。
說實話,要是有的選,云定興才不會搭理這種一看就是在想桃子的愣頭青。
可彼時李世民偏偏不在,他的小命和前途全搭在眼前這位沒有實權,地位卻高的家伙身上。要想這把繼續保持富貴,甚至再進一層,說不得要先把他伺候開心了。
怎么應對……
云定興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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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計上心來。
“殿下,此事易耳!只須這般……”
眼見四下沒有外人,后者上前一步,微微拉住李智云的衣袖,湊近了低聲言語了一陣。
后者先是皺眉,而后恍然,待聽到最后,已然是忍不住臉上的笑意了。
其實說穿了,這就是個魚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
年輕人總是會陷入到既要面子又想要里子的怪圈當中,從而嘴上不肯退讓。而在云定興這種為了前途可以賣女兒的家伙眼中,所謂面子,無非是說法不同。他有一萬種方法能叫李智云覺得自己既得了利益,又保全了面子。
比如這一次,他提的建議就是要李智云搶先把戰報發回中樞,最好是直接呈遞給李淵。左右他也不是正式主帥,戰報之中需要詳稟的戰損以及各類盤點完全可以避開,只說過程和建議。
如此一來,等于是先一步把自己的功勞確認了不說,還可以順勢叫李淵下令,按照他的建議處死那些給唐軍造成了極大損失的將領。甚至于為了進一步拉攏底層兵將,他還可以叫李淵下旨將內宮中的部分財寶分發給此番的有功之臣,以撫慰他們受傷的心靈。
嗯,比如開應天門接應唐軍的某大將軍之類。
這樣一來,過后無論屈突通、竇軌亦或李世民如何上書陳述洛陽之戰的始末,都無法抹去他李智云的功勞。乃至任何指責他擅殺俘虜的說法都是無故抹黑,是栽贓陷害。
只要這事兒成了,到時圣命在手,他在屈突通等人那丟掉的面子自然就找了回來。而對于底層兵將來說,皇帝之所以下這個令,也是他楚王勸諫的結果。那么既報了仇,又得了好處的兵將們自然會向著他。
面子,里子都有了,還不費工夫。
當然一旦這么做了,大概率會得罪李世民。但云定興覺得,李智云不會在意的。
是的,他不在意。
既然要來洛陽搶功,那他注定就是要得罪李世民的。何況現在已經得罪了,再得罪狠點又能如何?
“哈哈!云將軍不愧是三朝元老,果然思慮深遠!你且寬心,本王一定會在奏報中言明你的功勞,不會虧待與你的!”
李智云拍著云定興的肩膀哈哈大笑。
后者急忙抱拳躬身,做一臉謙恭狀,心下卻是暗暗撇嘴。
就這般喜怒皆形于色,做事顧頭不顧尾,還妄圖以這等堪稱幼稚的想法收買人心的家伙,實在不是個好的投效對象。說不得,待在李唐站穩了腳跟后,得離這貨遠點。
戰報很快便上路了,不但是回傳中樞的,也包括了彼時各地的世家門閥。且不說這會兒城內還有沒有各方勢力的探子,便是唐軍之中任職的世家子弟,也會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回傳家族。
李世民在趕到滑州境內時,便已知洛陽戰事的結果。更知曉了過程極其慘烈,唐軍死傷慘重,百姓十不存一的情況。
已經有洛陽城內幸存的世家子弟逃回老家的了,自然也帶出了許多戰報之中沒有的內情。
比如在外圍鄭軍已經投降的情況下,唐軍仍不罷手,甚至將那些被鄭軍裹挾的青壯百姓也屠戮一空。
再比如城內一些受王世充保護的大戶,在城破之后,被一部分唐軍校尉以“從賊”為由滅了滿門。其府內金銀細軟也被士兵瓜分一空。
原本可以通過談判,不費一兵一卒便化解的兵戈之爭,待到現在,無形中已不知結下了多少毀家滅族的血仇。
李世民先是不敢相信,進而駭然,然后便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人還沒到洛陽,把日前在城內縱兵屠殺平民,劫掠大戶的校尉兵卒盡皆收押的命令便已傳到了屈突通的面前。
可不巧的是,這個時候,老李通過門下省回傳的詔書,也同時下到了洛陽。
有裴寂在旁邊幫忙敲邊鼓,加之彼時已在長安任職的楊恭仁、楊師道等一干楊氏宗親的進言,如何處置這些鄭軍降將,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