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縱容
為了證明并不嫌她麻煩,趙承衍身體力行的陪著她去了一趟她住的東跨院,看著底下的嬤嬤丫頭們給她收拾了東西,又再三問過她有沒有哪里不順心,過后領著她在偌大的王府里遛彎兒。
這處是觀景臺,那處是搭的戲臺子,這里能夜觀星象,那里能翻閱古籍。
可這五進五闊的燕王府,占據了足足有半條街,實在是太大了。
趙盈原本興致勃勃,然而逛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走不動了。
趙承衍身形頓住,回頭看氣喘吁吁的小姑娘,一向古井無波的人,面上竟難得染上笑意:“三進院的東南方向,挖開的有荷花池,一直延伸到四進院,連著四進院中的寶明樓,上頭能劃船的,改明兒叫長亭陪你劃船去。”
都是哄小孩子的東西罷了。
趙盈內心毫無波瀾,面上卻端的一派歡喜:“那感情好啊,我最喜歡劃船,可父皇從前總怕不安全,生怕我鬧騰,翻了船要落水,眼下便沒人管我了。”
趙承衍下意識搖頭,微風帶著荷花香氣撲面來時,還帶著幾朵落花來。
此處栽種有大片的西府海棠,如今花期早過,趙承衍看著她肩頭沾染的片片不知名野花,一時想起府內海棠盛開時的景象。
西府海棠花姿明媚動人,楚楚有致,像極了她。
趙承衍視線定格在趙盈身上,看了很久,久到那目光飄忽,趙盈分明能察覺出他走了神。
她心頭微墜。
昭寧帝經常干這種事,不過他的目光是貪婪的,是帶著欲望的。
趙承衍的眼底,干干凈凈,無雜念,仿佛只是……緬懷。
趙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退了半步,身形晃動的時候,肩上落花跌落,拉回了趙承衍的思緒。
他掩唇,咳了聲:“你既然搬出宮來,也是難得沒人拘著你,只要自個兒別過分,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不管你。”
趙承衍的確是在很大程度上的縱容著她。
趙盈越發試探,嬌聲問他:“那我能讓表姐到王府里來住嗎?”
趙承衍眉心微攏,幾不可見的。
小姑娘是把他的王府當成客棧了嗎?
他一時頭疼,然她眼底的熱切,讓他舍不得反駁,便深吸了口氣,緩了緩心神:“如果你們的活動范圍只在三進院后,就隨你高興。”
這么好說話?
“那我……”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事事問我,我既然說了不拘著你,自然說到做到,當然——”
趙承衍唇角是拉平的,一眼睇過去,清冷之中,無奈更多:“你做的過分了,是要挨罵受罰的。”
趙盈微怔。
從小到大,別說挨罵受罰,憑著昭寧帝的寵愛,她是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聽過的。
趙承衍可真行啊。
趙盈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揚:“您要罰我,我就進宮跟太后告狀,說您做叔叔的欺負我。”
她一面說著,蹲身做了一禮,轉身就跑。
紅裙搖曳,裙瀾上繡著的獅子滾繡球上綴上了三五顆明珠的。
小姑娘像是怕他真的罵人,撒歡跑起來,一溜煙的工夫人就跑遠了。
趙承衍眼底有了笑意,長亭一旁看著,卻長松了口氣。
看樣子,王爺還是打心眼里疼愛大公主的,并不是真覺得公主麻煩。
這樣便好,不然公主不知要在王府住多久才肯回宮,要是嫌煩了,豈不是相看生厭,回頭最受難為的,只有他們這些伺候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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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午飯時,除了王府后廚上精心準備菜色之外,趙承衍專門叫長亭吩咐人到瑞福齋買了好些小姑娘們愛吃的精致糕點回來。
可等到打發人往東跨院去叫趙盈吃飯,才知道她早出了府,往侍郎府去了。
宋昭陽的侍郎府同燕王府相隔不過三條街,是處三進三闊的院子。
當初宋貴嬪專寵,連這宅子,都是昭寧帝親賜的,府門上的匾額并著一副對聯,也全是昭寧帝御筆親題,彰顯出宋家是如何得寵。
趙盈來之前就打發人往侍郎府遞了話,是以她從馬車上下來時,宋昭陽的長子宋懷雍早領著宋樂儀等在府門口的。
此時見她下車,宋樂儀一提裙擺,踩著細碎的步子下了臺階,迎到了她身邊去。
等到挽上她胳膊,宋樂儀才在她腰窩上戳了一把:“先前我讓你搬出來住,你說放心不下趙澈,現在倒好,搬出宮了不說,還搬到了燕王殿下的王府去。”
趙盈只是笑,根本就不接她的話茬。
宋懷雍是等到兩個姑娘上了臺階,才往側旁讓了讓,把角門讓出來:“不是今天才出宮嗎?也不必急著來家里的。”
趙盈心頭暖暖的。
這才是她的親表哥。
論長相,宋懷雍至多不過清秀,絕比不上宋云嘉等人。
但他是個謙遜有禮的謙謙君子,絕對當得起一句人品貴重,便是同宋云嘉他們放在一起,也不輸分毫。
趙盈一面見了禮,一面說沒事:“皇叔說了,只要我自己有分寸,不過分胡來,他不管我的。”
她話音落下,順勢拽了宋樂儀一把,長臂再一抬,落在宋樂儀肩頭:“我在皇叔跟前回了話,問他能不能接了表姐到王府陪我住兩天,他也同意了!”
宋樂儀眼角一抽,掙扎著從她懷里跳出來:“我可不去。”
若不是憑著她姑母,她也不過小門小戶出身的孩子罷了,皇宮大內她不喜歡,王府侯門她照樣不喜歡。
再說了,上次燕王殿下那淡淡一瞥,冷冰冰的眼神,差點兒沒把她當場送走,她還敢去燕王府小住?
宋懷雍搖著頭領著妹妹們進府:“燕王府哪里是那么好進的,你這就很胡鬧了,怎么跟殿下開這個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宋云嘉,還真像是一家子兄弟,簡直就是異曲同工。
可是底線不同——宋云嘉高門養大的世家郎君,骨子里刻板的認為,女孩兒就該安于室,而宋懷雍呢?
只要她不是殺人放火,做些喪盡天良的事,他一概都是支持,也肯幫扶的。
趙盈想著,便一時連他說教的話,都沒那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