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蛇打七寸
宋昭陽的發妻云氏,是他的青梅竹馬,兩個人原就是指腹為婚,又從小一起長大。
她是個極和善的人,說起話來柔聲細語,聲兒都不會重一分。
趙盈跟著宋懷雍一路往云氏的宴居室去,請過了安,綠衣小丫頭手上捧著個琉璃碗,碗里盛滿去了皮切成塊兒的香瓜,最底下鋪了一層冰塊兒,還冒著涼氣,眾人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嘮著家常。
等茶過兩盞,云氏才沒留著孩子們杵在自己跟前,叫宋樂儀帶趙盈自個兒去玩兒,又問過趙盈中午有沒有格外想吃的一類,余下一概不管。
從云氏的宴居室出來,向東延伸出抄手游廊,廊下掛著兩只白毛紅頂的鸚鵡,是云氏親手養的。
游廊走到盡頭,過月洞門,上灰色石磚鋪就的甬道,繼續向東走出去一箭之地,就是宋樂儀住的滿庭芳。
宋樂儀本不是愛養花折花的姑娘,但云氏拘著她,非要把她往那個路子上養,是以這滿庭芳的院中,栽種各色名花,不知多少。
才在云氏屋里吃過兩盞茶,兩個姑娘進了屋去說體己話,就沒再吩咐丫頭上茶來,反倒是宋樂儀交代了身邊大丫頭守在門口的。
丫頭都是打小服侍,最知道自家姑娘脾性的,一個字也不多問,掖著手守在門外,不許人靠近就是。
宋樂儀挽著趙盈的手,拉著人往羅漢床那頭步過去。
羅漢床三面的圍板是拆掉的,她按著趙盈坐下去,居高臨下虎著臉瞪她。
趙盈被她看的一陣莫名,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臉:“干什么?”
宋樂儀一動不動的杵在那兒,直愣愣的盯著她看了半天,一抬手,指尖輕戳上趙盈腦門,點了一把:“你就這么急著打聽留雁的消息?”
自從昭寧帝為她選駙馬的事與太后置氣,宋樂儀就斷不肯再進宮了。
可要說她今兒是為留雁的事情急著登門,那真是冤枉她了。
留雁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急于一時。
蛇打七寸,一擊斃命,最省心省事,也免去來日許多麻煩或是口舌之爭。
顯然,她的好表姐是想岔了。
趙盈無奈低嘆,手搭上宋樂儀手腕,拉著人往身邊帶,叫她坐下去,才重開口:“她也算個人物啊?值當我這樣上心。你說這話,真冤枉死人的。
我多久沒見過舅母和表哥,如今搬出宮來住,難得皇叔又不拘著我,我來看舅母和表哥的,同留雁有什么關系?”
宋樂儀這才面色稍霽,虛掩了唇尷尬咳嗽兩聲:“也不能怪我,我這些天沒進宮,以為你著急宮外的消息……”
她聲兒漸次弱下去,到后來,趙盈的淺笑隱在耳畔響起。
她小臉兒一垮,才轉過頭又去看趙盈:“你現在是求著我辦事兒,你再笑話我,我可什么也不告訴你!”
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
威逼利誘,前世趙盈最拿手這些手段,恐嚇的話說出口,端的是不怒自威的架勢,便是輕描淡寫,也能嚇得人肝膽俱裂。
趙盈眼角笑意越發重:“橫豎我不急,你愛說不說。”
宋樂儀張口啐她,玩鬧了一陣,才正了神色,也從她身旁挪開,不跟趙盈擠在一起,往四方黑漆小案的另一頭坐了過去:“她家里如今日子過得實在不錯。
先前劉淑儀安排她出宮,給了她一筆銀子,大哥查了幾日,她出宮后,劉淑儀還陸陸續續送了幾筆銀子到她家里。
現如今她哥哥拿那些銀子,在靠近崇寧門的西市里盤下了一間鋪面,白日里賣果子點心,晚上還煮餛飩面條,生意也不錯。”
雖然是小本經營,可崇寧門算是京城九門中最熱鬧的,從早到晚往來行人商旅不斷,挺會挑地方的。
趙盈若有所思:“她出宮后的幾筆銀子,是劉家人給她送去的嗎?還是宮里的人?”
“是宮里的小太監。”宋樂儀不假思索就回了她,“我估摸著,劉淑儀是安排人借著出宮采辦的名義,給留雁家里送銀子的。
從你說劉淑儀安插留雁在你身邊做眼線,爹和大哥聽了生氣,就一直安排有人在留雁家附近盯梢。
送銀子的小太監前后去過三次,每次他送完了銀子,盯梢的就會跟上去,眼看著他回宮去的。”
那就應該是內府司的人,黃德安安排的了。
劉淑儀這些年若同宮外有什么聯系,恐怕也都是通過黃德安。
只是這樣的事,原本交代劉家替她處置了就是,她又何必這么大費周章?
趙盈一時眉頭緊鎖。
宋樂儀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遞一只手過去,落在她眉心處,揉了兩把。
“不喜歡看你蹙眉的樣子。”
她才勉強笑了笑,拉下宋樂儀的手:“我在想,她為什么不殺了留雁呢?”
宋樂儀直搖頭:“而且就連給她家里送銀子這種事,她都還要吩咐宮里的人出宮來辦,明明此事交給劉家人更方便,我一直都沒想明白,她為什么舍近求遠。”
劉淑儀是劉家唯一一個嫡出的女孩兒,她余下那些姊妹,都是庶出的,比不得她尊貴。
照說她如今做了淑儀,又養著趙澈,劉家該不遺余力的扶持她才對,可她還要自己來籌謀周全這些破事……
趙盈捏了把眉骨處:“但不管怎么說,如果她福澤恩惠,留雁未必不感念她的恩德,不管從前替她做過什么,怕都會守口如瓶。”
“大哥也是這么說。”宋樂儀去捉她的手,不叫她揉眉,“人家家日子過得不錯,和和美美的,誰愿意沒事兒招惹一身騷呢?所以我想著,你要是想對付劉淑儀,只怕留雁是很難派上用場了。”
這話說來未免喪氣,聽著就叫人灰心。
趙盈眸中精光閃爍,唇角勾起弧度來:“現在過的和滿,來日也可以不和滿,我要用她,她就必須要為我所用——”
她語調沉下去:“你知道她家里鋪子具體是那一間嗎?”
宋樂儀眼角抽了兩下,心下隱隱不安,捏著她的手一緊:“你又想什么鬼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