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第一百章對峙
趙盈早習慣了被人彈劾的日子。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她選擇的這條路,就是這么個走法,她自己心里再清楚不過。
但是被工部孫其帶頭上書彈劾,卻又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孫其明面上來說是姜承德的人,姜承德總不至于現在就要跟她撕破臉皮吧?
本來以為昨日宋懷雍在工部班房動手這件事,就算被上書彈劾,那也是御史臺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亂,順帶手的把她捎進來。
可沒料到昭寧帝太極殿升座,群臣還沒回上兩件事,倒是孫其先跳出來,把宋懷雍和她一并彈劾了。
彈劾的內容也令人發笑——宋懷雍動人,這是當然沒跑的,至于她呢?
孫其拱手做完了禮,手里的奏折也被孫符拿走了,他直起腰來,侃侃而談,倒一副諍臣做派:“永嘉公主雖然掌管司隸院,有監察百官之權,但臣以為,她還沒有插手六部事務的權力。
工部辦公的班房,原不該是永嘉公主踏足之地。
況此類事,也并非第一次發生了。”
他言有所指,殿上便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嚴崇之。
不過此事既與嚴崇之無關,當然就不會有人急著把他這位刑部尚書拖下水,那目光淡淡掃過,立時就收了回去的。
誰知道孫其猶覺不足,根本也不在乎昭寧帝的臉色變得難看與否,自顧自的接著回話:“臣聽聞昨日永嘉公主還傳了肅國公往大理寺,臣斗膽,想問一問公主,肅國公所犯何事?
肅國公去朝多年,便連朝廷恩養的虛銜也是沒有的,他既不在百官之列,公主何故傳喚肅國公往大理寺問話?這權力又是誰賦予公主的呢?”
趙盈心說這不都是昭寧帝給她的資格和權力嗎?
孫其也算是個好漢了。
他是真不怕昭寧帝一時黑了心,把他拉出去砍了。
亦或者仗著姜家和姜承德,有恃無恐。
再不然,他根本也不是仗著姜家。
但這些目下對趙盈而言是無關緊要的。
她深知事要一件一件辦,路更要腳踏實地的走,樹敵太多對她并沒有任何的好處。
至于孫其今日彈劾,原本不用她自己分辨任何話的。
只是她隱約能看見周衍站著的那個地方,有身形微動的跡象,心下嘆了口氣,還是自己先開了口:“兒臣雖掌管司隸院,卻絕無僭越之處,難道踏足工部的地方,就是干預六部政務嗎?孫侍郎此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
兒臣也曉得,孫侍郎所說并非第一次發生,不就是指上一次兒臣往刑部去見嚴尚書,非要見陳士德一面的事。
只是兒臣不明白,當日是陳士德涉及兒臣為人截殺一案,兒臣左思右想,心中又怕又恨,想去問兩句話,這難道是天大的罪過?
當日嚴尚書和刑部一眾官員無人上折餐我,怎么今日反倒要孫侍郎這個工部侍郎來提此事?”
她的伶牙俐齒,朝臣是早就領略過的。
仗著昭寧帝的偏寵,在太極殿上其實連沈殿臣也不放在眼里。
周衍到底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再動。
趙盈眼角的余光收回來,就連孔如勉的事也懶得解釋了。
宋云嘉跨了半步,他的位次原本就靠后一些,這會兒站出列來,也是不動聲色的,甚至連人都沒怎么驚動。
一直到他開口,才吸引了眾臣目光:“臣有一事不明,想請孫侍郎為臣解惑。”
昭寧帝挑眉看他,緊繃著的面皮稍有松動:“你說。”
“肅國公雖然去朝多年,也的確沒有朝廷恩養的官銜,可他還是大齊的肅國公,世襲罔替的爵位在他身上,他究竟算不算百官之列呢?”
宋云嘉挺直了腰桿,正對上孫其回望來的那一眼。
他冷面冷眼,素日里的溫和不見了蹤影,顯然是對孫其不滿到了極點。
孫其自己也不是傻子,感覺得出來。
他知道今天彈劾趙盈就是在玩火,昭寧帝帶著頭的對他沒好感,他就討不到什么好。
不過宋云嘉跳出來為趙盈說話,他有些沒想到的。
宋云嘉看似一直都秉持中立的態度,再加上他們在朝年頭久了,宋云嘉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大家心里都明白,他自己也被教的很好,是以極少摻和到這種事里來。
上一回太極殿上趙盈被沈殿臣和姜承德兩個人一起發難,他站出來為趙盈解了圍。
孫其后來仔細想過,也許是覺得親近,畢竟還有一層表兄妹的關系在。
也可能單純覺得朝堂上這么多的人,什么所謂肱股之臣,對著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步步緊逼,咄咄逼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站出來解圍而已。
不管是怎么樣,今天他還跳出來替趙盈說話,他的心就一定是偏了的。
孫其冷嗤了一嗓子,聲音也是涼涼的,一丁點的溫度也沒有,一出了口,恨不能把人凍僵住:“小宋大人一貫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一個人,朝堂政務自是一把好手沒的說,旁的事情,今天我參他,明日他彈劾我,小宋大人是從來都不摻和的,如今也肯下場為人分辨了?”
他冷嗤,宋云嘉卻學不來他的那番做派,照樣淡淡的:“我立于太極殿,難道在孫侍郎的眼里,是個不能開口說話的?”
孫其叫倒噎住。
事實上是他們平日都小看了宋云嘉。
畢竟宋云嘉老是悶頭做事少開口,能力才干雖然都很強,可就是給人一種溫吞溫潤的感覺,便讓人覺得他是個口不能辯的。
他年少時也曾與人清淡,只是不愛沽名釣譽,于他而言,什么清名美名不過過眼云煙,真要像沈明仁那樣,人人追捧,他反而覺得丟身份的很。
孫其無語,但既然兩個人對峙僵持,他總不能不說話,便硬著頭皮橫了宋云嘉一眼:“我并沒有這樣說,只是好奇的很,畢竟小宋大人一改常態,難道也不許人問兩句?”
趙盈有些聽不下去了。
照理說孫其也是科舉入仕的人,即便有姜承德的提拔扶持,能走到今天這位置上,自己也多少有些手腕和頭腦的。
在昭寧帝的暴政之下,一個不留神腦袋可能就搬了家,最危險的那幾年他熬了過來,這就相當的不容易。
但這是干什么呢?
這幾回這些人在太極殿彈劾她,都是跟她打口水仗。
一個兩個都是朝廷重臣,站在金殿上跟她小姑娘家逞口舌之爭,也不害臊,簡直是恬不知恥,辱沒了讀書人三個字。
趙盈扶額:“孫侍郎的話,好像扯遠了。”
她腳尖轉了個方向,自然而然就轉了身,乜孫其,揚聲又問了他一次:“國公爺襲朝廷爵位,司隸院監察百官,他不在我司隸院監察之列嗎?”
很明顯,孫其準備的相當不充分。
畢竟孔如勉是淮陰孔家的家主,人際關系又一向都不錯,加上他雖去朝多年,但孔家子侄在朝為官者本來也多,還有孔淑妃和趙清,朝野上下多少總要賣孔家幾分薄面。
且這個情形和姜家又不大一樣的。
誰讓姜承德成天眼高于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看不慣他的做派,不滿他的狂傲不遜,只不過不敢宣之于口罷了。
所以他今天彈劾趙盈,又專程提起肅國公一事,起初盤算的極好,想著朝中總有人會站在他這一邊,替他說話。
就算是姜承德,再和孔家不對付,但是能打壓排擠趙盈,就為趙澄進司隸院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他只是算錯了宋云嘉。
更算錯了宋云嘉的口才。
“若依小宋大人之言,肅國公自然是在司隸院監察之列的。”
趙盈學他先前模樣,十分不屑的嗤了聲:“所以孫侍郎今日彈劾,是在惡意中傷我了?”
“倒也未必是惡意中傷吧?”
陳士德被罷官斬首,抄家清算,但御史中丞的位置還要有人做的。
吏部考評往年政績,擬定人選,呈送內閣后,只用了兩日,就選定了原監察御史馮孟徽補缺出任。
他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從歷年政績考評以及經年履歷乃至于他的出身來看,他早就該升任這個御史中丞的,甚至早在陳士德升任御史中丞的那一年。
至于為什么一直壓到了如今,個中緣由,朝中眾人心知肚明罷了。
不過馮孟徽這人有個極惹人討厭的地方,迂腐,呆板,簡直像極了一個老學究。
趙盈一看見他頭都大了。
當年她剛入朝的時候,就是馮孟徽第一個跳起腳來反對她。
后來趙澈御極,那樣的暴戾戮殺,都沒能嚇退他。
她剛一攝政,又是馮孟徽帶頭彈劾,更可怕的他還煽動朝堂,罷朝威脅趙澈。
但是那個時候趙澈是最需要用人的時候,趙盈又覺得他人是古板迂腐過了頭,卻不得不說是可用的人才,苦勸趙澈,趙澈才沒把他拉出去砍了。
那時候定了馮孟徽出缺,她著實頭疼過一陣,幾次有沖動讓舅舅把人給擼下來,千萬別把馮孟徽送到那個位置上去。
后來冷靜下來想一想,她答應過宋云嘉,絕不會霍亂超綱,她也本來就不想禍亂朝堂。
昭寧帝的天下和江山,霍亂了也沒什么,但將來這一切都是她的,她現在嚯嚯起來怪痛快的,以后還不是自己收拾爛攤子。
馮孟徽嘛,用了就用了,他也配得上御史中丞這個位置。
不過似目下這樣的情形,今后大概只會越來越多。
趙盈幾不可聞嘆了一聲:“我想聽聽馮御史高見?”
馮孟徽真的是把對趙盈的不滿全都寫在臉上的。
趙盈跟他說話的時候算客氣了,那個語氣和口吻,跟孫其比起來,簡直就是云泥之別,殿中這些人誰聽不出來呢?
就連馮孟徽自己也愣了一下,尷尬的虛咳了一嗓子,語氣倒緩了緩,連帶著臉色也好看了些:“殿下掌管司隸院,監察百官是殿下之責,只要殿下有憑有證,朝野上下便無人有資格說什么。
但肅國公府是開國元勛,是有大功于大齊的,太祖皇帝賜下爵位世襲的恩典,肅國公府于朝中百官,便格外不同!”
他下巴微抬:“退一萬步講,勛爵人家,與朝臣本就不同,本就更尊貴,更體面,殿下卻枉顧他們的這份體面,弄得京城傳言紛紛,這便是殿下的過失。
是以孫侍郎今日彈劾,臣以為沒什么不妥,更算不上惡意中傷。”
京城流言紛紛就得怪她啊?
趙盈在心里翻白眼:“馮大人是說,凡朝中勛爵人家,就該高人一等,不在司隸院和御史臺的監察之列?
亦或者,就算這些勛爵人家犯了事,司隸院也好,御史臺也罷,得拿住了真憑實據,才能把他們傳至府衙問話?”
“殿下倒也不必強詞奪理,偷換概念,臣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只是規勸殿下,行事也該謹慎些,既然涉及到勛爵人家,就該更謹慎,畢竟這樣的人家于百姓眼中,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
殿下不是住在燕王府嗎?既住在宮外,城中傳言,難道一點不知?”
她知道,但跟她有什么關系。
趙盈那聲呵的淺笑極輕極淡:“天下最難堵就是悠悠之口,我還能管得住城中百姓說什么?還是說,馮大人是想插手過問司隸院行事,逼著我今天在太極殿上把為何傳召肅國公到府衙問話告訴你?”
可是馮孟徽是不吃這一套的,拱手對著她一禮,轉頭就叫皇上:“臣在御史臺這么多年,知道什么是本分,司隸院行事如何,與臣無關,臣也并不關心,況且司隸院設立之初,皇上就金口定過,司隸院是凌駕于御史臺之上的,臣就更管不著司隸院的事。
可是臣方才所言,但請皇上定奪,臣所言究竟是有理,還是無理。”
理是一定有的,勛爵人家當然要格外謹慎,這種高門世家,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
趙盈的所作所為,的確會弄的人心惶惶。
吏部進來選上來的人,都是合了昭寧帝心意的,不過馮孟徽這樣咄咄逼人……
昭寧帝眉頭皺起來:“你覺得你有道理,永嘉也覺得她有道理,你打算讓朕給你們裁奪什么?”
但這話太像是昏君了。
他確實不是什么明君圣主,但也不能太離譜。
是以昭寧帝反手摸了摸鼻尖:“永嘉,聽你的意思,傳肅國公問話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