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搜宮
中宮旨意曉諭六宮,各宮各院都被禁足在自己宮中,不得擅自走動出入。
姜夫人的華仁宮非但不是例外,反倒是守衛更加森嚴的去處,內廷是侍衛輪了兩班在華仁宮外守著,寸步不離。
內府司當差的人來的也極快,孫符卻并沒有再跟著過來,想是直接入了正殿去陪著昭寧帝。
黃總管跪在殿中,馮皇后面色不善,見他四下也沒有帶別人,沉了沉聲:“孫符都跟你說清楚了?”
他忙不迭應是:“奴才帶了名冊來,近一個月以來各宮人等出入宮禁的記錄,以及在外帶回的東西,全都記錄在冊,請皇后娘娘過目。”
馮皇后也不傻。
真要查,從明面兒上是什么也查不出的。
她冷笑說不必:“你先跪著吧,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那臟東西不知如何進了宮,皇上龍體抱恙,無論如何你們內府司當的好差事,你是總管,罪責難逃,且跪上一跪,不冤枉吧?”
他在宮里當差有年頭了,從前一向都覺得馮皇后還算得上平易近人,就算是宋貴嬪在宮里的那幾年,皇后娘娘臉上那樣無光,她也從不曾苛待過任何人。
以前還做小太監的時候,私下里敢渾說,還說過中宮果然是最該做皇后的人,氣度不凡,有容人之量。
諸如此類的話,放到今天,那是他自己說過的話,拿出來想,豈不是可笑嗎?
馮皇后面無表情,短促的冷笑一聲,他都覺得毛骨悚然。
上位者的威嚴,中宮皇后的氣勢,她這些年竟全是藏斂起來的。
為什么呢?
她大可以鋒芒畢露——藏拙,避的就只有天子。
他越發低下頭去,根本就不敢抬眼去看馮皇后:“奴才不冤枉,奴才有罪。”
馮皇后顯然是此刻不愿聽他聒噪的,一擺手:“那你好好跪著,等燕王進了宮,一并回話吧。”
趙承衍來的也快。
馮皇后那句話落下沒有一刻,他人就進了清寧偏殿。
進殿時趙承衍的臉色不算好,一見地上跪著的人,眉頭更蹙攏三分。
馮皇后沒有叫人告訴他宮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怕的是消息外露,但看趙承衍這個樣子,恐怕是猜到了。
他上前問安,人才剛起身來,話沒說上兩句,春熙進殿來回話:“娘娘,徐統領來了,就在殿外候旨。”
眼下顧不上那么多了——
皇后擺手叫她一旁退下,轉而叫趙承衍:“徐照是外臣,不是不得已,我也不好輕易見他,你既然來得及時,便去告訴他吧,皇上中了毒,胡泰與御醫院眾人正在救治,眼下情形如何實在不得知,但只怕是不大好。
他是禁軍統領,此事瞞不了他。
二郎,天子危重,這消息絕對不能走漏,你明白嗎?”
饒是趙承衍自進宮以來,見各處都有侍衛把守,入了清寧殿后又見御醫院眾人忙前忙后,他已然猜到幾分,只怕是昭寧帝不大好,所以皇后才會急著傳他進宮商議。
可是他來不及問清楚,就聽到這樣的消息,人還是愣怔一瞬的。
馮皇后顯然有些急:“二郎,現在不是愣神的時候!我已傳旨六宮,各宮禁足,不許任何人走動,斷了各宮與宮外聯系,可是有人投毒,就只怕他們早做準備,就等著這天!
徐照就在殿外,該怎么辦,你心里有數,還不快去!”
對于趙承衍而言,昭寧帝該死,他早十幾年前就該死了。
折損忠臣良將,強占人妻,畜生不如的東西罷了。
他愿意捧著趙盈上位,是真的覺得這天下無論姓什么,只要是個人,是個有一絲良心的人,都要好過昭寧帝。
而趙盈,還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那也不意味著,他是想眼看著天下大亂的——
那樣兵荒馬亂,戰火紛紜的日子,他經歷過,曉得老百姓是生活在何等的水深火熱之中。
舉凡起兵,到頭來無論是誰贏,事實上不都是兩敗俱傷嗎?
大齊這一年多以來出了太多的事情,本就已是元氣大傷,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他還來不及細想是何人給昭寧帝投毒,畢竟連趙盈都是有可能干這種事的。
那是血海深仇,她不手刃昭寧帝,怎么才算給她爹娘報仇雪恨?
眼下實在顧不上想這些了!
在馮皇后又要開口催促之際,趙承衍提步朝著殿外去。
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他去而復返。
馮皇后交疊著手握緊了:“怎么樣?”
趙承衍拱手做一禮:“皇嫂放心,徐照是行武出身,這一輩子都只知忠君體國。
臣弟已經吩咐他,責令禁軍嚴守皇城六門,讓徐照持禁軍令往五成兵馬司,京城防衛暫由禁軍接管,城中一切照舊,然京城九門都需嚴加防護,徐照知道怎么料理好這些。”
其實由禁軍接管京城防
衛,這就已經不太妥當了。
但是沒辦法。
昭寧帝昏迷不醒,他身上的毒能不能全然解了,就算解了,他又何時會醒,現在都是未知的。
趙承衍如此做,也不算有錯。
馮皇后深吸了口氣,肩上的重擔好似霎時間卸下大半:“二郎,皇上出了事,宮里的每個人都有嫌疑,只是有人嫌疑更重而已。
我打算讓春熙出宮,傳姜家幼女進宮說話,你覺得可妥當嗎?”
姜幼煙嗎?
趙承衍倏爾攏眉:“皇嫂如此只怕打草驚蛇。
若此事真是他們所為,皇嫂貿然派人傳召姜家小姑娘進宮,姜承德就知道宮里出了事,依臣弟看來,還是不要為好。”
馮皇后好像就是隨口說上一嘴似的,他說不妥,她真的不與他爭辯,而后起身,又緩步踱下來:“宗親之中,你身份最尊貴,地位最尊崇,所以我只急召你一人,我也只能信得過你一個。
二郎,從前不管怎么樣,現如今皇上這樣,一旦生出事端,殃及的是大齊江山,更是大齊子民,孰輕孰重,你從小就是最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一定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皇嫂——”趙承衍皺著眉頭拖長了尾音。
馮皇后卻一抬手:“我說了,宮里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趙承衍聞言吃了一驚:“皇嫂的意思,這件事情交給我來查辦,連同皇嫂和皇嫂的鳳仁宮在內,無論查到誰,都交我秉公辦理?”
“是。”馮皇后斬釘截鐵回應他,“另外有件事,孫貴人現在正在正殿陪著皇上,她的昭仁宮我也沒叫人把守禁足。
這一個月以來,孫貴人就沒在御前服侍過,論下毒,她沒機會。
動機或許有,但機會是一點也無。
所以二郎,我覺得昭仁宮是清白的,當然,你若不放心,也可查上一番,不過孫貴人聰明伶俐,你若信得過她,真有什么,跟她說上兩句也無不可。
至于永嘉——”
說起趙盈,馮皇后稍稍合眼:“永嘉在宮外,我不知道她這一年多以來都謀劃了什么,只是你素來疼她,能不能信她,該不該信她,我既將宮中權柄交于你手,你自己看著辦吧。
不過她要是想進宮,我勸你不要攔她。
趙澈還在慈仁殿,我是連慈仁殿一并禁了足的,你不讓她進宮看她弟弟,她那股子聰明通透勁兒,其實最像的是她母親,一定猜得到宮里出了事
她不知出了何事,又擔心她弟弟,若做出什么,反倒不好。”
她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歸根結底,在趙盈這件事上,她對趙承衍是不放心的。
趙承衍眸色沉了沉:“皇嫂是中宮,就算宮里每個人都有嫌疑,皇嫂也大可不必如此行事。”
“不,你知道最該查誰。”馮皇后眸色堅定,后退半步,“若真是她,不如此行事,她勢必不服,你縱有鐵證如山,她也反咬是我栽贓誣陷于她,難道僅僅憑我中宮身份,鳳仁宮就可以不被懷疑,不用搜查嗎?
二郎,此人乃一大禍害,決計不能再留!”
她居高臨下看向一直跪著沒說話的人,沉了沉聲:“黃總管,剛才的話,你都聽懂了嗎?”
“奴才懂,奴才明白了。”
馮皇后長舒一口氣,顯然徹底放下心來,提步便往門口方向而去。
趙承衍嘴角動了下,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沒有再說。
他目送了馮皇后出殿門,才叫起身:“內府司總管?”
黃總管頷首說是,剛要回話,趙承衍又問他:“永嘉提拔的你嗎?”
他當場愣住:“王爺?”
趙承衍瞇了眼:“你且先去,叫孫符來見我,這里不用你回話。”
不用他……回話?
方才皇后娘娘說的卻是……
他只是遲疑一瞬,又哪里真的敢質疑趙承衍的決定。
這殿中無第三人,趙承衍要見孫符,總不可能他一個王,親自到正殿去問話。
是以他貓著腰掖著手,快步退了出去。
孫符來時,他并沒有跟著再進門。
趙承衍看在眼里,不免想著,趙盈從前到底是留心了多少旁人不曾留心的人和事呢?
她小小的年紀,用的每個人卻都這樣恰到好處。
恰到好處的聰明,恰到好處的有眼色。
連她自己,每每行事,也總是恰到好處這四個字。
昭寧帝中毒的事情,到底和她有幾分關系呢?
孫符已經叫了聲殿下。
趙承衍回過神來:“有幾件事情,等我問過你話,你立時去辦了。”
他誒的應聲,趙承衍繼而又道:“第一,鳳仁宮一并禁足,華仁宮外安排了多少侍衛把守,鳳仁宮同樣,其余一切,與六宮各處均是一般,連皇后也不得隨意走動,不得擅自離宮,若有什么話,叫把守的侍衛到清寧殿來回本王。”
孫符萬萬沒想到,趙承衍一來,吩咐的頭一件事就這么讓人……愕然。
但皇后娘娘是剛剛離去的,這只能是她跟燕王商量好的。
至于為什么,他大抵猜得出。
趙承衍對于孫符的反應顯然滿意:“第二,永嘉如果進宮,不許攔她,但不要叫她四處走動,一進宮就把她帶到清寧殿見我。
第三,清寧殿中伺候的一干人等,在皇上轉醒之前,不得離開清寧殿半步,包括孫貴人在內。
禁軍已經嚴密封鎖整座宮城,本王交代下去,若有妄圖與宮外私相傳遞消息者,當場打死,一概不論,清寧殿眾人,包括孫貴人,包括你,也是這個話。”
孫符肩頭抖了一下:“奴才記下了。”
趙承衍說完,緩了口氣。
這狠話放完,也得哄著點兒人。
孫符嘛,是信得過的。
馮皇后方才交代了那么多,這個要提防,那個要謹慎,連住在宮外的趙盈都在她的防范之列,卻唯獨對孫符只字未提。
趙承衍點著扶手:“蘇美人和余美人近一個月以來伴駕最多是嗎?”
孫符點頭說是:“其實……其實……”
他欲言又止,趙承衍就知道他想說什么了:“所以皇嫂才會自請禁足鳳仁宮中,正是因為這一個月以來皇上常留宿鳳仁宮中,你不用說了。”
孫符暗暗松了口氣:“王爺現在可要見一見蘇美人和余美人嗎?”
這就不妥了。
不過權柄既是中宮交給他,又是非常之時,就不提這些了。
但趙承衍自己是沒打算見那些不入流的人的,他一擺手:“你讓人去她二人住處搜宮,若有不妥的東西,拿去給胡泰看,若沒有不妥之處,也不要驚嚇她二人,立時來回我就是了。”
孫符猛地抬頭,望去一眼。
他最想搜查的,應該是華仁宮,皇后娘娘亦然。
但華仁宮的那位,伴駕次數最少,先拿華仁宮開刀,意圖未免太過明顯。
而且這樣大肆搜宮,那皇后娘娘的鳳仁宮呢?
中宮居處,只怕也免不了要搜宮一場的結果。
孫符其實是有些為難的,如果昭寧帝醒過來,一定會大發雷霆。
此事若是馮皇后所為倒還好說,可這是燕王干的……
只是若要勸,可又要怎么開這個口呢?
趙承衍已經冷笑道:“事情既然是本王交辦,皇上醒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