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千里橋畔的垂柳隨風輕舞。
此處是從越州州府出發去汐鎮的必經之地。
近日正逢春耕時節,來往的農人與商賈都比尋常要少。
陳小貓與四郎踏上千里橋,但見越江寬闊浩蕩,流過長橋,一望無際。
她低語道:
“天池之戰那一年,你帶我來汐鎮,走的是另一條水路。
沒想到,秀麗溫雅的越州,也有這么大氣的江景。”
四郎隨手摘掉她發梢的柳絮,只道:
“那時你體內氣息不穩,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我只想早點把霜階蕈種下,幫你控制體內的氣息,并沒有太多閑情雅致去觀景。
如今終于有了契機,可以與你看遍天下奇景。
娘子想去何處,想賞哪種景致,我們都可以即刻啟程。”
此時清風徐來,又卷來不少柳絮。
她抓了幾朵在手中,又輕輕攤開手心,看著如雪般的薄棉被風卷向青天,迎風笑語:
“天下萬般景色,都不如四郎好看。”
他擁她入懷,眼中浮光寫盡滿足二字。
片刻后,江上起了大風,漸漸遮了日光。
四郎取下腕間搭著的月白斗篷,為陳小貓披上。
絨緞絲輝的映襯下,她容顏越發明艷嬌俏,凝眸如煙,似比往昔更柔和了幾分。
四郎垂眸與她脈脈對視,眼中泛起一絲憐愛。
“小貓十九歲了啊。”四郎話語間似有一息輕嘆。
“嗯,四郎又想到什么?”
四郎眼神略有遺憾:
“相識那年,你還不滿十三。
回想起來,每過一年,你都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我竟然錯過了那么多你成長中的意態,真是可惜。”
她微垂眼瞼,也有些動容:
他錯過的那些歲月,對她來說,也同樣遺憾。
想到她在明州懵懂開懷的那些日子,他卻無望地將自己關在觀心洞中,等待時光將自己的生命慢慢吞噬,她又心疼得眼眶微微濕潤。
“傻瓜,怎么又要想哭的樣子?”他勾勾她的鼻子,不知她又為何傷感。
她擦了眼淚,又笑看著他,道:“就……沒有原因。”
他本來還微笑著,見她抽泣得紅了鼻頭,他也被惹起一層憐惜與傷感。
二人緊緊相擁,他聽到她與他的心臟靠在一起,溫暖有力的搏動。
“以后,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江水滔滔,流向永恒。
又過了片刻,千里橋邊陸續出現十來個壯漢,三三兩兩來回漫步。
這些人滿臉橫肉,時不時緊張四顧。
有兩個高大壯漢見陳小貓和四郎站在橋上不肯離去,便不懷好意地走過來清場。
其中一人色瞇瞇地將陳小貓上下打量一番,停在二人面前,道:
“小娘子,在此私會男人么?”
陳小貓輕睨那人一眼,并不想理。
“喲,還挺傲氣?莫非是仗著你身邊這個小白臉撐腰?”
另一人干脆直挺挺站到四郎面前,他好似一塊鼓壯的巖石,身軀、脖頸、手臂都黝黑粗大。
四郎與那人身高相仿,但經過一年多大小傷病的摧折,他已輕減了許多。縱然清姿挺拔,相比之下,他卻顯得十分瘦弱。
此時,崔瀅瀅與張生的事情還未了卻,陳小貓和四郎也不想節外生枝,夫妻都二人自然地向后撤了一步。
兩名壯漢見他們退讓,更加得寸進尺,竟然立刻欺到陳小貓身前,想將四郎隔在身后。
近在咫尺,兩名漢子身上的汗味熏得陳小貓有些惡心。
她掃了二人一眼,不動聲色道:“我從不私會。”
“喲,那小娘子在等我們哥兩個兒了?”
她輕蔑一笑道:“我在等……著看殉情。”
話音未落,二人已經被四郎定住。
陳小貓運起元力輕輕一彈,那二人便一頭栽過護欄,墜落到越江中。
她嘴角一絲輕笑,還不忘驚慌大喊:“有人落水了,救人啊。”
滔滔江水中,兩名壯漢的身形在水中起伏兩下,嗆咳了幾聲,很快被吞噬。
其余同伙本來有所驚動,正要奔向江邊再想辦法,卻聽遠處駝鈴輕搖。
崔鶯鶯母女和家奴們到了。
救起二人已經無望,同伙們干脆直接放棄,紛紛蒙上面紗向崔鶯鶯一行人奔去。
此時,陳小貓和四郎早已隱了身形,躲在半空云朵中,看一場好戲。
被壯漢圍住的崔鶯鶯母女驚恐萬狀。
老夫人強做鎮定,將首飾頭面剝落扔在地上,又把女兒護在身后道:
“我只得這一個女兒,若各位大爺想要錢財,盡管拿去。
只求不要污了我家女兒的清白。”
“那可不行,崔家小姐如此貌美,必須得跟我們上山。
大當家說了,也不虧她,封她做個小夫人!”
“你們休想……”
此時,張生出現在千里橋上,白衣颯爽,長劍生寒。
崔瀅瀅見到那書生,眼神泛起一絲冀望。
張生對崔瀅瀅悄然一笑,提劍砍殺過來。
這些地痞流氓裝扮的山匪見張生上前,極其敷衍地與他對搏數招,便要找機會撤退。
不料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厲喝:
“何處悍匪敢在越州府界放肆,快給我綁了。”
眾人尋聲望去,竟然是二十多個持刀官差。
紅娘大聲道:“張生所言不虛,果然請了官府來剿匪!”
眾“悍匪”聽到紅娘的話,都覺上當:
張生這是不但利用他們勾引崔瀅瀅,還想將他們的命賣給官府討賞金。
其中一名地痞立刻大吼:
“好個張昔,明明是你指使我們扮作悍匪。
昨日你給我們的五兩銀子我還收著,你住處的茶杯我也掏了兩個。
今日不跟你計較,以后整個越州地界,必無你容身之地。”
說完,眾地痞都奮力奔逃。
官差一路追趕,捕到了十七八個。
張生被那地痞一說,心知此事已算敗露,也倉皇而逃。
待崔瀅瀅和老夫人暫時定了定心,林大夫才上前,向母女兩人問了安好。
老夫人問起林大夫如何得知有賊人謀算他們母女時,林大夫只說早上出普照寺后,在路上無意間聽到賊人議論。
老夫人心中雖有些疑問,也不多說,只是牽著崔瀅瀅向林大夫道了謝。
官差怕這一路不太平,又派了幾人護送崔瀅瀅母女一路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