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般羞辱溫浪,他依舊在喜堂上惹人嫌。
少女一句喃喃自語,溫浪落荒而逃。
大多數將目光落在綠葉溫暖身上。
少女皮膚不夠白皙,身形不夠窈窕,略顯消瘦,遠不如溫柔明艷可人。
然少女雙眸沉靜,漆黑明亮,甚至吸引人。
“姐姐——”
溫柔腳步輕盈走過來,關切問道:“是不是他方才說了什么?您怎么這么傻還相信他所言。”
“他不配為人夫,不配為人父,不忠不孝甚至不配為人子,他做過得錯事,何止是留戀青樓,沉迷名妓?當年長寧一戰——他貪生怕死,千里奔逃,不是靖南侯領兵相救,他早就——雖說子不言父過,可他品行敗壞,言行惡劣,于國不忠,于母不孝,于妻女不慈,于友人不仁,我的良知無法承認他。”
賓客中不少人微微頷首,并不認為溫柔不孝。
寶華大長公主欣慰道:“柔姐兒是個明白事理的,堅守大義,忠君愛國,體恤生母,當得仁孝憐愛。”
溫柔微微福禮,擲地有聲:“但他總是我血緣上的父親,我雖不認他,卻無法斬斷彼此的血脈牽絆,我愿用微薄之力,為他贖罪,在他年老體衰之時,照顧他生計,此時讓我認他,萬無可能。”
溫柔神色泠冽,高潔無雙。
靖南侯世子等年輕少年們不由得露出贊賞之色。
靖南侯長女齊婉婉帶著幾個玩得好的少女簇擁住溫柔,齊婉婉親切拉著溫柔,“說得好,以后你就是我親妹妹,誰也不敢因為你生父欺辱你。”
“多謝婉婉姐。”
溫柔收斂一身的氣勢,溫婉笑容重現,如同明月一般皎潔無暇。
“姐姐——也別再被他所騙,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直到此時,溫柔還惦記著雙胞胎姐姐。
齊婉婉等少女不由得撇嘴,溫柔就是個好脾氣,溫暖野丫頭一個,偏執又倔強,記恨著溫柔能在尹夫人身邊長大,經常欺負溫柔。
溫暖轉過身,直面靖南侯,冷靜開口道:“長寧之戰,他果真奔逃千里?”
靖南侯微微皺眉,沉痛說道:“往事已矣,當年戰死人太多,本侯也只能救下數人,陛下痛定思痛,輕易不動兵戈,如今中原太平,實不該再提起此戰,何況你個小姑娘更不該提起,多向你妹妹學學禮數,研習詩詞歌賦,或是馬球蹴鞠,少聽狂悖非議陛下止戰的議論。”
尹氏握住靖南侯胳膊,歉意說道:“妾身給侯爺添麻煩了,小暖不懂事,侯爺莫她,我對她虧欠良多,教導她時候難免心軟,不如對柔姐兒,這才——”
尹氏跪下來,說道:“太夫人求您原諒小暖胡言亂語,往后我定當嚴加教導她,您若是嫌棄小暖,計較溫浪來侯府鬧事,我——我愿離開侯爺,這樁婚事就此作罷。”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淌,尹氏倔強又脆弱,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卻不懂事的溫暖同聲名狼藉的溫浪而破壞。
就算如此,尹氏依舊不肯放棄溫暖。
母愛啊。
多么偉大!
靖南侯齊煥一臉心疼,而男賓中心疼尹氏的并不少。
前世,溫暖五感敏銳,今生五感敏銳程度更上一層樓。
溫暖眼角余光瞥見一同齊煥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對尹氏頗為在意,這本沒什么,二十年后,靖南郡王妃尹氏,被稱為不老神女,仍然有許多男人傾慕。
這位還不是在場的男人中表現最明顯的。
但溫暖注意到他的原因——他對自己的惱恨,以及一絲似有似無的后悔。
后悔什么?
絕不是他沒能娶到尹氏。
難道是——后悔婚禮不順?
靖南侯太夫人面容和藹,她拽起尹氏,說道:“這樁婚事大長公主求到了陛下賜婚,你想抗旨不成?何況你同侯爺有生死情分,別讓不相干的人破壞這份難得的緣分,靖南侯齊家的長媳,我只認你尹氏一人,都是女人,我心疼你先前不幸,哪會嫌棄你?”
她看了一眼溫暖。
少女凝眉沉思。
“至于小暖是不如小柔懂事有孝心,不過我相信你的品行,小姑娘一時想差了,總能教好的。我答應你帶著女兒進門,總不會只留下聽話孝順的,趕走一個。”
靖南侯太夫人拍了拍尹氏的手腕,示意她放心,尹氏淚眼婆娑,哽咽道:“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順您。”
“小暖,你過來。”
靖南侯太夫人招手,從手腕處退下佛珠,“廟里高僧開過光,我又帶了幾年,今兒把佛珠送你,望你以后行事三思。”
妥妥的善意,可溫暖不想接。
她靜靜站在原地,仿佛看太夫人手中的佛珠,又仿佛在發呆。
溫柔搖了搖頭,輕聲說:“姐姐的癡病又犯了。”
靖南侯府齊家即便在乾元朝依舊地位貴重,乾元帝想起一出是一出,喜怒無常,沒少折騰朝臣勛貴,對齊煥一直很信任。
成為靖南侯的繼女可保幾十年富貴。
溫柔不就是因此高嫁?
相反溫浪除了罵名之外,窮困潦倒。
尹氏越風光,同靖南郡王鶼鰈情深,溫浪越是被人詬病,受盡嘲諷。
溫暖不想靠近靖南侯齊家,哪怕接安陽長公主回京需要齊煥的支持。
順利接回安陽長公主的這條路很難走,但能比她前世更難?
溫浪手中的青鸞,同安陽長公主佩戴的火鳳,本是一對寶劍。
倘若她沒記錯,溫浪應該就是在母親安陽長公主陵寢前自盡的那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枯瘦男人。
他用來自盡的寶劍就是火鳳。
同她手中的火鳳共同發出劍鳴,然后她就重生在二十年前。
前世她幫溫浪收尸,陪葬在安陽長公主身邊。
今生做了溫浪的女兒,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本王來遲了嗎?”
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隨后身穿華服的俊秀少年搖著扇子出現,一雙桃花眼泛著浪蕩不羈:
“是不是錯過了好戲,小白啊,本王早就說過別磨蹭,你已經夠英俊了,不收拾也是妥妥的京城第一美男子。”
溫暖腦海里砸出兩個大字,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