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們幾乎都不清楚艾露為何發布了這樣一個命令,因為它對如今的新樹影城來說幾乎沒什么價值。但精靈軍人依然嚴格執行了這個命令。
普查的速度非常快,僅僅三天,新樹影城所有區塊的精靈信息就被收集匯攏到了艾露那里。陸凝注意到了這些文件的動向,但是她無權插手此事,只能猜到一些艾露的情況。
她準備先下手了。
傍晚時分,艾露將堆疊的資料輸入了一顆魔法水晶之中,柳德米拉和圖拉昂守衛在附近,沈渡和羅莎琳則去準備后續的安撫工作。
“柳德米拉,你應該注意到了吧?畢竟你已經突破了認知障壁了。”艾露忽然說。
“是的,白布……那個害死了教官的家伙居然還敢過來。”
“他當然敢過來,他甚至盯上我了。不過,他既然借他人之手殺死了萊斯特,這就意味著他對自己的實力并沒有那么自信。”艾露的手掌覆蓋在了水晶上。
“您能贏嗎?”柳德米拉問。
“我不知道,但我得給他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在艾露內心的呼喚中,開始浸染水晶。明亮的水晶迅速被血紅與灰土所浸染,一個個名字被血色涂抹,鏈接,然后形成了某種聯系。
“所有登記在冊的人員以外,全部拉入。”艾露手中的水晶應聲破碎,血和土交織擴散,周圍的空間也開始被篡改。
“展開,司夜刑場。”
一輪淡紫色的月亮出現在半空中,天空被無星的夜所主宰,而在空曠的原野之上,則是一個個用土所壘砌而成的高臺,高臺上布滿了絞刑架和斷頭臺,如今,至少有幾十個上面現在有一個精靈被固定在那里。
“這……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到這里了!”
“救命啊!”
被固定在處刑裝置上的精靈們發出了恐懼的喊聲。他們沒有被記錄到那個名單之中,因此也沒有被排除在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總會有一些人不那么聽話。
艾露沒有看這些還在鬧騰的人,她的目光很快就放在了一座正在坍塌的絞刑架上,一個穿著斗篷的人正在從上面走下來。
“你好,庫卡什。”
“你好,艾露。”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隨后,庫卡什摘下了兜帽。
他的頭發全白了,原本健壯的身體也瘦削了不少,只是他熟識的人在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庫卡什的變化并沒有什么人知曉。
“我沒有想到,司夜騎士居然和徽晨的差別如此之大。我以為你們的正義,讓你們不會對無辜的群眾出手。”
“無辜的群眾?司夜刑場會篩選出我指定的目標。”艾露打了個響指,所有的刑具同時啟動,在一陣慘叫聲中,所有被固定在這里的精靈被統一處死。
“真狠啊。”
“你沒有資格做這種評價。”艾露說,“徽晨尋求正義的共識,而司夜確保復仇的正當。如果他們不是符合我納入‘復仇’范圍的目標,就不會被處死。你,庫卡什當然是我鎖定的主目標,但順手清理掉別的不穩定因素也是其中一環。”
“很自信,很不錯,我的確是被你逼得不得不站出來與你正面對決了。”庫卡什摸了摸下巴,“而且我發現,這里的環境并不能被我轉化。”
“那么閑聊結束了。”
艾露的手指輕輕點擊,半空中飛揚起了塵土和血液,它們在艾露的手腕上開始匯流,化為手甲,一根如同枯木一樣的混合材質法杖出現在了手中。
“啊,這里已經死了很多人了。真是痛苦啊,這些悲傷的故事,難道不值得我憑吊一番嗎?”
庫卡什張開雙臂,白色的布從那些尸體上升起,紛紛揚揚的紙錢在周圍盤旋飄落,他無法將環境化為自己的領地,但在此發動秘術還是沒什么壓力的。一個第三類秘術將他保護起來,但艾露只是冷笑了一聲,用力將法杖向下一劃。
霎時間,天空仿佛墜落了下來。庫卡什感到那紫色的月亮徑直壓向了自己,他立刻彎下了腰,在月光將他完全吞沒之后,另一處高臺上的一具尸體動了動,隨后慢慢站了起來,變成了庫卡什的樣子。
“真是危險。”
他笑著說道。
“別急。”
庫卡什忽然覺得脖子一緊,一根絞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將他吊上了半空。
“這可不太好,司夜騎士,你不應該把一個吊客吊起來的,這畢竟是被帶回信息的死者常有的情況。”
他就這樣在絞刑架上擺動著,卻絲毫沒有受到什么影響,甚至還有閑心說話:“憑吊,帶來死訊。”
隨后,這具身體就如同一灘爛泥一樣,從脖子處融化,摔在了地上。
他沒有憑借另一具尸體再站起來,而是如同消失了一樣。艾露倒是并不擔心,司夜刑場和每個心象一樣,是不可能主動逃離出去的,要么破解它,要么殺死她這個施放者,而現在這些都沒發生。
“你確認要在這個地方和我捉迷藏?”
艾露邁開腳步,土地在她的腳下緩緩震動,大地與天空將一切信息反饋回來,讓艾露對司夜刑場內發生的一切都洞若觀火。
那個通過秘術將自己隱藏起來的人已經被她找到了,平原上沒有躲避的地方。
“斬首。”
一道驟然出現的刃憑空出現,在空中劃過,一顆頭顱飛出,落地之后立刻化為了大量的白布。
“穿刺。”
鐵釘從地下突出,將人從空氣中穿起,那個身體也立刻變成大量布條垂落。
“碾碎。”
巨大的金屬塊砸落,大量白布的布條從金屬塊下方彈出來,并沾上了一絲血跡。
“你有多少替身?能死幾次?”艾露不斷激活著刑場里面的刑具,一次次將那個隱藏在這里的人處刑,但那個人每次都在一大堆白布的掩護中脫身。
她并不著急,她知道自己一定比對方更有耐心。
在大約上百次的殺戮之后,終于,一具最遠的尸體慢慢伸展肢體,爬了起來,化為了庫卡什的樣子。
“你殺了一百多個人。”他笑著說,“他們都死了,不是在這里,而是在現實中。”
“我當然知道你的復活是怎么回事,也只能為那些被你關聯了命運而死去的精靈感到可惜。但你認為,憑借這個就可以讓我的正義失效,來破除司夜刑場?”艾露略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應該能看得出這是沒有用的。”
“是嗎?那為什么你不來追殺我了?”庫卡什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甩動了一下,一些鮮血濺落在地上,“是不是你發現了?如果我憑借秘術本身無法影響這個環境……”
“你要把這里變成一個獻祭場所。”艾露說。
類似庫卡什這種人,掌握的各種邪惡儀式肯定不少,而獻祭這種行為是最為好用的一種啟動手段。它同樣可以在心象之中發動,固然會被自己壓制,卻會消耗大量力氣。
被她直接處死的那些精靈還好,但庫卡什以替死的方式,通過白布的連接殺死了外界的精靈,這就導致了一場成規模的獻祭正在逐漸凝聚。
新樹影城之內,沈渡在五分鐘內受到了一大批手下匯報上來的精靈突然死亡的案例,這些人的身份各不相同,甚至連軍隊里面都有,互相之間的聯系也是若有若無。
“柳德米拉,死去的人是不是都是……”他問手邊的對講機。
“身上都有白布。”柳德米拉的聲音從對講機里面傳出,“他們已經成為了替死鬼了,恐怕他們不死光,也沒辦法殺死那個庫卡什。”
“至少一下子死了那么多,證明教官還在上風。”
“不能太樂觀。”柳德米拉回答,“如果可以,我很想幫忙……但我們的實力不夠。”
“嗯?”沈渡忽然發出了一聲有些驚訝地聲音。
“出什么事了?”
“沒有……很奇怪,在一群匯報死亡的報告里面居然有一個是失蹤報告。”
“失蹤?”
“還記得不久之前剛剛提拔上來的,那個能夠對付剪影的軍官嗎?”
“記得。”
沈渡略顯奇怪地說:“她失蹤了。”
“軍官級別的都是有專人負責登記,不可能被誤拉到教官的范圍之內。”柳德米拉說。
“你也太老實了,柳德米拉。”沈渡扶額,“一個野外跑過來的年輕精靈,居然有能夠直接殺死數個剪影的實力,雖然我們是因為她的能力不錯把她提拔了上來,但這本身的可疑你應該不能忽略。”
“……我以為本土人里面出幾個英才也是正常的。”
“可能出現,但很可惜,不在這個新樹影城。”沈渡聳了聳肩,“好吧,不提這個,這個人雖然本來就有點問題,現在恐怕更會成為重大問題了。柳德米拉,我得把這些死亡壓下,這是我的職責,而你的任務,就是傳令……那就執行二號方案吧。”
“等等?我們應該還——”
“教官說,等她開始行動之后,新樹影城的所有行動,都聽我的。柳德米拉,現在我下了這個判斷,執行。”沈渡說道。
“明白了。”
通訊器里沒有聲音了。
沈渡揉了揉額頭,接通了軍隊的通訊,又下了幾個命令。他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冷靜,并絕對清晰地下達指令。新樹影城不能被貪婪的敵人所覆滅,尤其是這個庫卡什。
“刑場,這是一個多符合吊客的地方,哪怕我不能把這里化為靈堂……也不差。”
白色的布已經開始鋪開,雖然血和土已經將那些白布沾染,可它們本來就是為此而使用的。
庫卡什躲開了一個從天落下的鍘刀,這是他第一次躲開了艾露的攻擊。
“怎么了?司夜騎士,您已經無法準確鎖定我了嗎?您的能力已經不足以支撐您的復仇了嗎?”
“激將法對我沒用。”艾露再次劃了一下法杖。即使知道一場獻祭正在進行,她依然毫不猶豫地處決著庫卡什。如果不把他用來代替的生命耗盡,那么在他達成目標之后這些人也不會有好下場。
因此,對于一直殺下去這件事,艾露早就做好了準備。不過,這也讓獻祭的光輝在司夜刑場的上空聚集,那輪淡紫色的月亮正在慢慢變為血紅。
公正正在遭受污染,復仇的正當化為復仇的渴望。艾露能夠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天秤正在傾斜。這沒什么,這個心象可是司夜騎士們共同維系的,只要她這里的戰斗結束,就可以恢復原狀。
但她自己已經不需要在乎這些了。
“這是第多少個了?看,從最開始你能夠一擊斃命,到現在需要花上幾分鐘才能鎖定擊殺我,你已經開始變弱了。”庫卡什反而是最不在乎的那個,他一邊躲避著突然冒出的刑具,一邊還在繼續刺激艾露,“你的刑具的確具有強力的即死效果,可是這個效果也不過是殺我一次而已。你能夠動用它多久?我們有類似的力量,我知道這種被授予的力量是不可能無限制使用的,而我用來對付你的卻是我自己的力量。”
一支長釘落空了。
“看。”
艾露忽然感到腳下一冷。一截白布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在了她的腳面上,冰冷的麻木感已經沿著她的腳開始向上蔓延。
“你其實沒做好準備,對嗎?”庫卡什說,“你甚至沒搞明白我究竟要搞的是一場獻祭,還是……一個秘術。憑吊,吞咽苦難。”
剎那之間,剛剛被艾露施展出來的所有處刑手段,都出現在了艾露周圍,同一時間落下!
“極刑!”
艾露帶著一道寒光從刑具的包圍網中沖出,寒光如花一般在庫卡什腹部綻放開來,將他這副軀體也撕成了碎片。
但艾露的狀態明顯差了許多,她還是受傷了,一些發動極快的處刑并沒有被躲過,她身上多了好幾處傷口。
“苦難可是沒有結束,你殺了我幾次?司夜騎士?”
庫卡什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又是一大片刑具在半空中出現,隨著他的手指握拳,一起向中央的人落了下去。
就在這時,他的身體忽然扭曲爆炸了。
“哦?”
庫卡什有些意外地從另一個地方重新出現,看向了那個平原之上最高的高臺,那里現在坐著一個人,一個身材有些瘦小的精靈。
數個閃爍著光華的小型空間洞口在她的面前自大而小向著一只眼睛排列,而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幽邃的深空,在庫卡什無法看到的,眼睛的內部,則是混沌的“舊世界”。
她自遺忘的世界,向現實投注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