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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在姑娘中間引起的小騷亂,自是引起了順妃和周典等人的注意。
但鄭衡太坦蕩太從容了,這樣反而讓人無話可說。說什么呢?說她故意撞倒裴隋珠的筆墨?但是沒有什么損失。
雖然小姑娘之間少不了計較,但也沒有這般計較法。況且,裴隋珠本人如此大度,就只能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了。
順妃聽了裘壤歌的匯報后,只是滿含深意地看了鄭衡一眼,臉容仍是那般高貴冷艷,只說了一句:“本宮還等著兩位姑娘的回答。”
言下之意,是更在意賀德和裘壤歌的回答。至于鄭衡的存在,或許是被她稍稍延后了。
葉雍對發生的這一切不太關心,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純粹是意外。他本是來拜訪周典的,卻遇到了順妃娘娘。——近年來松江葉勢盛,順妃便邀請他作為甘棠雅集的評判。
順妃許是有為他介紹河東道閨秀的意思。然而這婚姻大事,即便是順妃也無法為他定奪,他便姑且隨之任之。
他卻沒有想到,順妃會在甘棠雅集上問裴隋珠這樣的問題。這看似一個內宅問題,但葉雍細想卻悚然一驚。
難怪,千秋剛才的神色那樣凝重,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看了看裴定,側身小聲問道:“這個問題,你家侄女的回答,可會出什么事?”
裴定凝神開著裴隋珠,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搖了搖頭,慢悠悠地回道:“無礙,小珠兒知道怎么回答的。”
或許之前小珠兒是焦急無措,但現在小珠兒想必知道怎么回答了。
這一場小騷亂,小珠兒必是有所收獲,是以眉目都輕松舒展開了。
和其他人不一樣,裴定知道鄭衡乃韋君相的弟子,自然不會以為她這番舉動是胡亂來的。雖然隔著這距離,他看不到當時的情景,但他肯定她做了什么——而且是對小珠兒幫助的。
一飲一啄皆有前定,他沒有想到才為鄭衡解圍,就輪到鄭衡幫助小珠兒了。
不過,鄭衡到底給了小珠兒什么提示呢?
隨即,他便聽見小珠兒開口說道:“圣人云: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做好官家之婦,其道理便在其中。一院事、一府事,說到底有明有晦有黑有白,通常黑與白混雜,身為官家之婦便要看見這些混雜,并且順勢倡導,才能保一家和睦興隆……”
這一番話語,聽起來佶屈聱牙,卻令裴定暗暗松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這樣便是最適合的回答。
順妃,準確地說順妃背后的皇上,已對裴家三代不仕的做法相當不滿了,這個問題,與其說是一種試探,不如說是對裴家的一種招攬。
裴家人才委實眾多,朝廷不可能輕易忽視。今上一再試探裴家,并非因為裴家子弟繁茂才能卓絕,而是忌憚裴家不為其所用!
這一次招攬,裴家態度是如何呢?此時此刻,裴家不能應,也不能不應。
知其白守其黑,這便是裴家的態度,意思是指不管裴家人是否出仕,裴家人都會謹守本分、逍遙過世。
裴定深知,這個態度是目前朝廷所能接受的。順妃特意點了小珠兒的名字,其目的繞了九曲十八彎,這下便沒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裴定腦子想得很清楚,然而臉容仍是微微一變。這是因為……鄭衡實在讓他太意外了!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鄭衡的提示是什么,竟然和他所想的一樣!
裴定怎么可能不驚詫?須知,他極為清楚裴家目前的狀況、又熟知天下大勢,更深諳帝王心思,才能想到這個適當的回答。換作一般人,就算是對裴家情況十分熟悉的小珠兒,都想不到。
但是,和小珠兒一般年紀的鄭衡,迅速想到了。
可見鄭衡的眼界,遠在甘棠雅集這些小姑娘之上,或許,還在自己之上。這是因為她是韋君相的弟子嗎?
世人皆稱韋君相有經天緯地之才,至此,裴定才真正深切體會到,從鄭衡身上體會到。
鄭衡還只有十三歲、還只是韋君相的弟子,那么韋君相本人的才學,到了何等極致的程度?
難怪,朝廷會如此在意韋君相的下落!若是他們知道鄭衡是韋君相的弟子……
裴定的目光立刻變得深邃起來,略顯蒼白的面容看起來竟有絲厲色,嚇得旁邊的禹東先生不禁挪了挪椅子。
若不是此時順妃恰說話了,這先生還會將椅子挪得更遠一些的。
正如裴定所料,順妃沒有挑剔裴隋珠的回答,甚至還贊許地點了點頭。或許順妃本人也明白,這個回答是好還是不好,須得回了京兆才能分曉。
她不能就裴隋珠的回話多說什么,但對賀德就不同了,簡直算是極盡可能地盛贊。
“兩位姑娘的回答精彩絕倫,令本宮大開眼界。裴姑娘出自河東世家,本事自不用多說。賀家阿德更讓本宮嘆服。賀大將軍的女兒,果然不一般!河東道果然是大宣文地!如此,本宮就更期待各位姑娘的表現了……”順妃這樣說道。
這三兩語,既贊許了賀德,還恭維了賀德的父親,還肯定了河東道的地位,順妃這番說話的本事,才真正值得贊賞。
然而,鄭衡無暇去給她點贊。
“賀大將軍”這四個字,吸引了鄭衡全部注意力。很明顯,賀大將軍就是賀應棠。賀應棠不過是果毅都尉而已,何時成了大將軍?是哪一衛的大將軍?!
賀應棠的擢升速度,幾可算是前所未有!難道是曾立下什么大功績?可是,大宣現在未亂,也不曾與北寧有大戰,賀應棠哪里來的大功績?
她重生已有一段時日,竟不知道她繼母賀氏的兄長賀應棠成了大將軍!身邊的丫鬟不說尚有理由,為何章氏也從來不說?以致她吃了一驚。
闊別三年,鄭衡自是知道天下局勢會變,但變化如此之大,她實在沒有想到。
大勢如棋,真是局局新。這時局造化,果然不是一個人所能預料得到的。
如此想著,鄭衡心底竟有一絲坦然,氣度便有了處變不驚的意味。待聽到順妃特示恩寵邀請她去千輝樓用膳時,她還微微笑了笑。
正好,哀家也想知道,賀應棠成為大將軍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