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不已堂里就坐滿了人。
這里的弟子們已經習慣早起,他們沒來仙源山的時候就個頂個的刻苦。
當然,也有像蘇好意和花芽這樣懶懶散散的。
座位空出了兩個,一個是孫康,另一個是蘇好意。
“都聽說了吧!蘇八郎已經被關到自省齋去了,”說話的是方注:“他該不會真的就是兇手吧?”
“別瞎說!他現在不過是有嫌疑,”石勉站出來為蘇好意開脫:“說起來你我都有嫌疑,不過蘇八郎倒霉,孫康臨死前留了信給他。”
“那還不說明他的嫌疑最大?”任千秋和方注的關系好,何況他覺得夫子們不會平白無故就把蘇好意關起來,一定是有了實在的證據:“我可是聽說在孫康的書里找到了蘇八郎留給他的信,是不是啊念北兄?”
師寄和孫康住一屋,這事他是知道的,不過他比較訥言,沒跟別人提起過。
“那又怎么樣?”花芽晃了進來,不屑的說道:“要真是蘇八郎干的,他才不會留下把柄呢!”
“這話我信,蘇八郎可不是傻子。”宇文朗拿扇子敲了敲書案說:“別看讀書的時候他不如咱們,真要做事,他可真是百伶百俐,左右逢源。”
“話可不能說死,倘若那天蘇八郎真的想和孫康言和,約他去了后山,但到了那里兩人言語不合起了沖突,蘇八郎失手將孫康推了下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這次說話的是洪實:“不該我說,那段時間孫康那么遭人恨,你們誰不想揍他一頓?蘇八郎脾氣再好,也經不住他一再惡言相向。”
洪實的話不是沒道理,如果蘇好意刻意要害孫康當然不會留下把柄,否則現在也不會如此被動。可如果當時情急之下一時沖動呢?
孫康特別執拗,眾人都是領教過的。他不止一次當著眾人給蘇好意難堪,同時也沒給其他人留情面。
不止一個人跟他動過手,沖動起來的確不好把握。
雖然蘇好意的脾氣是眾所周知的好,可不代表他不會生氣,不會發怒。
倘若那天她真的和孫康在后山見了面,而孫康有激怒了她,她沖動之下便動了手。
這也是可能的。
畢竟等到孫康出事之后,她就不好再去孫康屋子里亂翻,何況那屋子里還住著別人。
在撲朔迷離的真相面前,每個人都只能保證自己不是兇手,卻無法咬死別人是清白的。
于是沒有人再去議論這件事,再說下去就多余了。
冰室內,孫康的尸體擺放在一張木臺上,仰面朝上,毫無生氣。
他本來就很瘦,脫去衣裳后尤其明顯。身上布滿了紫瘢青痕和大大小小的傷口,那是從山上摔下去后留下來的。
他的眼睛并沒有閉合,而是怒目圓睜,因為死去的時間有些久,眼球已經變得渾濁了。
早在孫康的尸體被發現的當天夜里,幾位夫子就已經給他做過檢查。排除了中毒的可能。
且他腹中并無食物,能判斷他死去的當天并沒有吃晚飯。
這也與之前查到的孫康失蹤當天沒有去思源堂的事情相符。
疏桐夫子仔細查看孫康的頭發,想看看里頭有沒有藏著什么東西。
而斷鴻夫子則在清理孫康身上的小傷口,大傷口在初次檢查的時候都已經看過了。
他們這次要從細微處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線索。
冰室很冷,但被幾根魚油蠟燭照得很亮。
兩位夫子誰也沒說話,都在專心致志查找蛛絲馬跡。
孫康身上的皮膚一寸寸被清理,傷口處伴有草屑泥沙,還有細小的石子。
出現這些都很正常,畢竟從山上摔下來,到處都是草木泥土。
疏桐夫子仔細查看過孫康的頭皮之后,又沿著他的脖頸一路向下。
說實話,他是不太相信孫康是失足掉下去的,換成是誰也不可能在天色昏暗的情況下還靠近危險的地方。
如果孫康萌生死念想要自盡,又何必費那樣一番周折呢?且多半會留下遺言。
但就其他師兄弟講,孫康當天聽課依舊特別認真,和往常沒什么區別。任課的夫子也是這么說的。
一個刻苦求學的人,一個身負振興門楣之任的人,又怎么會輕易去死呢?
就算在仙源山待不下去,大可以一走了之,犯不上就走了絕路。
又不是愚婦莽夫,專撿牛角尖鉆。
清理到孫康右手心的時候,疏桐夫子發現一處較深的傷口,之前就看到過,不過當時只是檢查了孫康的手中有沒有抓握什么東西,并沒有格外關照這處傷口。
當他用絲綿蘸著白酒,小心清除傷口表面的污泥和血漬時,發現傷口里頭還嵌著一塊堅硬的東西。
將這東西用鑷子輕輕夾出來,洗去上面的血污,露出原本潔白的顏色。
這塊東西只有指甲蓋大小,一面粗糙,一面光滑。
看質地應該是玉石類的東西,光滑的那一面還隱約有花紋。
“師兄發現了什么?”斷鴻探過身來問。
“你看這是什么?”疏桐夫子夾起那塊東西迎向燭光。
“這好像是從什么玉器上掉下來的一塊?”斷鴻夫子看了看說:“孫康手里怎么會有這東西?他身上從來不配戴玉器,因為他早就立志,只有學成之后才會金玉加身。”
斷鴻夫子是不已堂丙班的學正,當然清楚這點。
“孫康手里有這東西絕不是偶然,”疏桐夫子緊鎖眉頭:“多半是他掉下山去的時候,手里原本是握著東西的。但因為磕碰脫了手,只留下這么一塊碎片。”
“有沒有可能是他摔下去的時候雙手抓撓無意中握住的呢?”斷鴻夫子提出異議:“畢竟也有可能是山野間散落的碎玉。”
“你看粗糙的這一面,斷痕很新,都沒有沾染泥土,”疏桐夫子剖析道:“這說明什么?說明這東西是斷在孫康手上,而不是原本散落在山野間的,否則一定會有泥漬。”
“師兄說的在理。”斷鴻夫子頷首,表示信服。
“你覺不覺得眼熟?”疏桐夫子又問。
“這么小的一塊,”斷鴻夫子有些為難:“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我大致已經猜出來了。”疏桐夫子的聲音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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