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館里,軟玉帶著人準備了一桌素席給姹兒姨餞行。
眾人沒了往日的嬉笑玩鬧,一頓飯吃得也很沉默。
吃過飯后,蘇好意穿了一身素衣,陪著姹兒姨去了城外。
來到老爺子的靈柩前,蘇好意恭敬地拜了幾拜,又上了柱香。
姹兒姨是到這里之后才換上的孝服,白衣黑裙,頭上也沒有任何裝飾,只在鬢邊帶了朵白花。
整個人看上去素凈端莊,雖然年近五十卻依舊腰身玲瓏,鬢發如云,只有眼角細細的皺紋能顯示出她上了年紀。
姹兒姨這次回老家只帶了兩個男仆,兩個丫頭。蘇好意不放心,說道:“還是多帶幾個人,路上也有照應。”
姹兒姨搖頭道:“不必,太張揚了反倒不好。況且是送喪,不比別的,那些人怕晦氣也不會找麻煩的。”
蘇好意知道姹兒姨的脾氣,也就沒再深勸。
之后姹兒姨又低低囑咐了蘇好意幾句,蘇好意拉著她的手不放。
姹兒姨知道越是這樣越割舍不下,于是就吩咐車夫趕車,即刻就走。
棺槨放到了牛車上,姹兒姨和小丫頭坐前頭的那輛馬車。車夫一揚鞭,就算啟程了。
蘇好意想起一件事來,追上去問道:“娘,上巳節的花魁大會怎么辦?”
姹兒姨頭也不回地說道:“老樣子就好,不必爭也不必搶。”
蘇好意站在那里,直到車漸漸地走遠了,才垂頭耷腦地往回走。
回到楚腰館,軟玉問道:“小耗子,把姹兒姨送走了?”
蘇好意沒說話,只是一點頭。
軟玉又說:“累了吧?上去歇歇,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叫你。”
蘇好意慢慢地上樓去,剛進門,忽然有人從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蘇好意不回頭也不動,笑著問:“你藏哪兒了?怎么我竟沒發覺?”
吉星笑嘻嘻地說:“我躲了老半天了,就等著你回來呢!”
蘇好意拉著他的手進屋坐下,倒了茶給他喝。
吉星把蘇好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問她:“你怎么穿的這么素凈?”
蘇好意于是就把姹兒姨的事說了,難免有些傷感,把頭枕在吉星肩上,說道:“我娘這一走就要好幾個月,我心里沒底。今天不知怎么了,眼皮一個勁兒的跳。”
吉星拍著她的背說道:“別傷感了,不過是幾個月,很快的。再說還有我呢,給你說件高興的事兒。”
蘇好意見他眉飛色舞,就問:“說說吧,有什么喜事?”
吉星道:“我大伯又到江南巡視去了,這一次要去半年。這段日子我就能常常來找你玩兒了,不用再罰跪關禁閉了。”
對于吉星來說,高明臣就是頭頂的一尊大佛。只要他在,自己就不得自由。相反,只要高明臣不在家,他就是脫去金箍的孫大圣。恨不能翻江倒海,鬧個天翻地覆。
“我之前聽說你今年要入太學的,既然要進太學,又哪得自由身呢?”蘇好意問他。
“入太學有什么?隨便裝個病就是了。”吉星笑嘻嘻的說:“我表兄他們在里頭混了好幾年,也沒見被拘得多緊,常常四處游玩。除非像我堂兄他們那樣自愿刻苦,每天像老學究一樣埋在書堆里,我看了就覺得膩味。”
蘇好意聽了,哼哼笑了兩聲,說道:“敢裝病,當心被夫子和學監知道了,把你的手心打爛!”
吉星聽她如此說,便忍不住跳腳,拉著蘇好意百般不依。還找起了舊賬,說道:“上元節我豁出去救你,你還沒謝我呢!好多天沒見,見了面你居然嚇唬我。”
蘇好意笑道:“那晚也沒怎樣吧?我后來打聽來著,沒聽說你被過分輕薄啊。”
吉星咬牙切齒道:“后來我也跑了,那些女人簡直瘋了一樣。”
蘇好意用手肘推了推他,說道:“少來了,你這家伙平時最喜歡玩兒險的,那樣不正是遂了你的意?”
“那有什么,被女人們追和被狗追也沒差多少。說起來她們還不如南山老女讓我怕呢!”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吉星情緒忽然急轉直下,一下子抱住了蘇好意,沉默不語。
蘇好意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柔聲問他:“好好的,這是怎么了?”
吉星死死的抱住她,頭枕在她的肩上,一句話也不說,但明顯委屈極了。
“是不是還沒瘋夠?”蘇好意逗他:“還是后悔那天沒對喜歡的小姑娘下手?”
可不管蘇好意說什么,吉星就是沉默不語,這個樣子在以前還從沒有過。
蘇好意只好捧他的臉問:“到底是怎么了?”
吉星低了半天頭,才艱難開口:“上元夜我見七哥拉著你跑,忽然就覺得我可能要失去你了。”說到后來聲音已經哽咽。
蘇好意笑著打了他一下,說道:“胡說些什么呢!當時情勢急迫,哪就至于失去我了呢?你可是我的吉星,到什么時候你都不可能失去我。”
“那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嗎?”吉星孩子氣地問。
“永遠都不會。”
得到蘇好意肯定的答復,吉星才破涕為笑。
“瞧瞧,”蘇好意嘖嘖道:“都十七歲的大少爺了,還哭鼻子呢!”
“不準你笑話我,”吉星一邊扯著蘇好意的袖子胡亂地擦眼淚一邊說:“反正你欠我老大一個人情,我今天就要你還!”
“還,還!”蘇好意束手求饒:“只要別太過就成。”
“讓我給你試新妝,”吉星道:“之前你就答應過我,還一直沒兌現呢!”
“哎呦,一張臉有什么好畫的?”蘇好意苦笑著說:“樓下姑娘們排著隊等你畫呢,保準讓你畫個夠。”
她這么說完吉星就不說話了,喪著一張小嫩臉兒,活像被人坑了二百大錢。
蘇好意連忙改口:“畫!畫!畫!現在就畫!”
說著老老實實到鏡子前坐好,吉星這才有了笑模樣。
半柱香后,蘇好意昏昏欲睡,她實在想不通,就巴掌大那么一張臉有什么好涂好畫的。
但是苦于已經答應了吉星,只能硬挨著。
等到畫完,她已經徹底睡著了。
眉間用最純正的朱砂胭脂畫了一朵菱花,原本的膚色用鉛粉遮住,一張臉白得有些異常,唇上涂著櫻桃紅的口脂,讓她的唇形更加飽滿突出。
這種美很迥異,帶著幾分妖氣,卻又異常吸引人。
吉星心滿意足,越看越愛,最后一低頭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