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風雨如晦。
裕慶皇帝站在窗邊,望著窗外。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可什么也看不見。
一個老內監走過來,顫巍巍說道:“陛下安歇吧!明早還要上朝呢。況且這窗邊冷,當心著涼。”
“明早不會上朝了。”皇帝輕輕搖頭:“你下去吧,我一會兒就睡。”
老內監無奈地搖搖頭,緩慢地退了下去。
皇帝依舊站在窗邊一動不動,白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眼前。
“陛下,臣數月來收到多封奏章和密報,都是揭發英王以權謀私、欺壓百姓的。”
“英王一向本分,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臣起初也是這么以為的,所以并沒當回事,但越來越多的人檢舉,便不得不派人去查。結果發現竟然真是如此。”
“只要不十分過分,告誡幾句就是了。雖說不至于無官不貪,可多少也算人之常情吧!何況他還是皇族,關系著皇室的臉面。”
“陛下仁慈固然是好的,可英王包藏禍心,不但貪污的厲害,還私底下招兵買馬,這可是大罪!若一味縱容,便會遺禍無窮。何況如今官場風氣奢靡,臣早有心整頓!所謂擒賊先擒王,處置英王自然會給官場一個大大的震懾。”
“這事還是等太后避暑回來再說吧。”
“陛下,太后是最慈悲的,他說這是要叫她老人家知道,又如何能處置的了?不如當機立斷。”
“皇叔……”
“陛下!”
“既然皇叔已經決定了,那就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
“陛下千萬不要誤會,臣只是提出建議。語氣或許急切了些,還請陛下見諒。”
“皇叔終年為國操勞,居功甚偉,是朕沒有體諒您的苦心。”
“臣不敢!不過是盡本分罷了,處置英王的命令需得陛下親自下旨。”
“那就削了他的爵位吧!”
“只怕光是這樣還不行。”
“那依皇叔之見如何是好?”
“削爵抄家發配到潮州去吧!”
“那……好吧!就按皇叔的意思裁決好了。”
因為雨大,天都各條街道上幾乎都斷了行人。
但依舊有一隊人馬冒著大雨急速前進。
雨水順著他們身上的玄色披風淌下來,甩出一串珍珠樣的水線,這些人胸前繡著的白色烏鴉在雨夜中若隱若現。
沒有人說話,只有馬蹄的噠噠聲。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冷而硬,仿佛是石頭刻的。
英王府被迅速的圍了起來,權傾世在王府正門勒住了馬,他帶著斗笠,眉宇因此顯得更加陰郁。防雨的羊角燈照著,他揚起慘白的臉,冷冷地看著門楣上掛著的紅底金字的匾額。
“叫門。”權傾世吩咐手下。
白鴉衛叫門從來不用手拍,只用佩刀的刀柄去磕。
王府守門的人聽了敲門聲心驚肉跳,慌忙披了衣服起來,連傘都顧不得打。
剛拔掉門栓,門就被推開了。守門人被推得踉蹌倒地,當他看到來的人是白鴉衛的時候嚇得徹底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把府里所有人都驅趕到中庭!”權傾世冷喝:“清點好人數不許有遺漏。”
英王府中的眾人大半都已睡下了,在睡夢中被驚醒會引起人本能的驚恐。
郡主是被丫鬟婆子們硬拖起來的,七手八腳地往身上套了幾件衣服,頭發都來不及梳,就被白鴉衛的人呼喝著從房中驅趕出來。
英王爺又驚又怒,質問道:“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憑什么要這么對我?!”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雪亮的刀鋒橫到面前。
府里的狗不停吠叫,人聲雜亂,哭叫聲此起彼伏。
“這……這怎么好端端的就被抄了家呢?!”英王妃只覺得雙腿發軟,他們家平時已經夠小心的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雨還在下著瓢潑一般,因為是罪人的身份,所以不允許使用雨具。
英王府的幾百口人都被驅趕到中庭,所有人都淋得像落湯雞一般。
權傾世坐在屋檐下的一把太師椅上,有人又在他頭頂撐起一把黃油布的大傘。
他慘白的臉在雨夜中顯得格外陰森,明明人都到齊了,可他就是一動不動。
英王府中人在雨中淋著,渾身打顫,幾乎站立不住。
尤其是王妃、世子妃和郡主,這幾位女眷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般苦。
“我要面圣!我要去見太后!”英王兀自叫囂:“你們白鴉衛欺上瞞下,擅自羅織罪名。我乃先帝親封的王爺!你們想用莫須有的罪名奈何我,我絕不服!”
“看清楚了,這是皇帝下的圣旨,”權傾世懶洋洋地說:“那些罪名也不是憑空誣賴給你的,人證物證都在,容不得你抵賴。只是皇恩浩蕩,只是將你的爵位撤了,全家遷到潮州。你若不知感恩,得寸進尺,自然有好的等著你。”
看到權傾世拿出圣旨,英王的心徹底涼了。看來自己終究是得罪了永王,沒法再立足了。
雖說是皇帝下的圣旨,可誰不清楚,皇帝如今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英王長嘆一聲,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皇族貴胄又怎樣?
如今永王一手遮天,他要奈何誰有的是辦法。
雨還在下著,但稍微小了些。白鴉衛辦事雷厲風行,并不會因為下雨就有所延緩。
先是輕點府中的財物和產業,登記造冊之后將各屋都用封條封好。
然后將府中的所有人核對一遍,再將仆人們全部帶離圈禁起來。
隨后將幾個主人也帶走關押。
等到所有手續齊全之后便要送著這些人離京。
英王郡主渾身的,冷的直打顫。
她惡狠狠的看著權傾世,雖然府里的人都認為是永王看英王不順眼,才會被奪爵抄家。
可她偏偏覺得是權傾世在從中作梗,這個死瘸子一定是因為蘇八郎對自己懷恨在心,所以想方設法的葬送了英王府。
“你會遭報應的!”郡主朝著權傾世大喊:“那個狐貍精也不得好死!”
“把屋里的火盆撤了。”權傾世冷聲吩咐道:“也不必給他們干的衣裳換。”
英王妃和世子妃都從心里怪郡主多嘴,已經到了任人宰割的份兒上,還要呈口舌之快,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