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長安的大理寺卿,皇甫無逸又看到了范逐。
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就是范逐不斷給他送禮。
讓他壓下了幾宗大型的優秀人才失蹤案。
而這一次……
范逐登門,更是明目張膽,直接指出了……
點名道姓,說要閻立本。
此事對他而言,其實難度并不大。
畢竟閻立本是個小人物。
但這個關鍵時刻,李淵暴怒,必然會關注秦王府所有涉事人員一案。
他若在李淵眼皮子底下操作,需要冒一定的風險。
但看到范逐拿出一千斤的白玉紙后,皇甫無逸頓時就把其中的風險拋到了腦后。
“將閻立本流放至河南,進入河南后,都有人接應,事成之后……還有重謝。”
范逐給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許諾。
一千斤白玉紙,便是十萬貫!
一次送禮,就送十萬貫……
更關鍵,雙方還是老熟人了。
皇甫無逸很快就答應了下來,并且親自來到了牢房,想要看看這個閻立本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居然能引得范逐背后的勢力花費十萬貫來買人……
親自打量過后,皇甫無逸發現,閻立本只是畫畫厲害,沒有涉及秦王府的答案,因此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將他當夜就流放了。
閻立本聽到自己“流放三千里”的刑法后,嚇得臉都綠了,跪在牢房前,不斷哀求皇甫無逸明察秋毫。
“秦王圍攻玄武門,試圖弒父殺君,罪大惡極,你身為記室,必然有所參與勾結,不判你個梟首之邢已是本官仁至義盡了!望你流放路上好自為之,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活命機會!”
皇甫無逸冷冷盯著閻立本,就像是在看十萬銅錢一般。
閻立本絕望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直到有人將他拖出牢房,戴上枷鎖,牽著他離開長安,他才猛地痛哭流涕,向萬年縣磕頭拜別道:“父親,孩兒不孝,未能侍奉在您跟前,無法養老送終……”
他十分傷感地說了一大堆。
然后就被拖著往東走去。
“這個……這個典獄大哥,我這是要流放到哪里去?”
一路上,閻立本很快就察覺到了異常。
歷來流放,多往西或者往北,亦或者往南。
幾乎沒有往東的。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東邊……是河南郡哇!
那是孫穎的地盤!
人家會讓道么?
這樣過去,豈不是送?
可惜兩個典獄皆為皇甫無逸的心腹,瞄了他一眼,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透露。
閻立本就這樣,帶著忐忑和不安,走在“流放”的途中。
長安玄武門之變,沒過幾日,便震驚了整個反王圈子。
那些正在辛辛苦苦經營自己地盤的反王們聽完這個消息后,紛紛給李淵寫了一封信,同情他家門不幸。
當然,他們背地里肯定是笑得合不攏嘴。
眾所周知,李淵麾下能人無數,但……其中李世民秦王府的能人占了一半。
這一次,秦王府全部剝離了出去,將直接導致李淵實力的衰弱。
尤其是數日后,李世民占據了太原,命薛收等人寫好了一封檄文,昭告天下,更是把李淵氣得直接吐血。
檄文中痛斥李淵沒有識人之命,只知偏心李建成,而無視次子李世民的赫赫戰功。
還一昧聽信奸臣裴寂的讒言,構陷忠臣,殺害了劉文靜。
掌控了太原的李世民,第一件事就是給劉文靜翻案。
給他秦王府的手下一個交代。
以此鞏固人心。
但相對的,卻是啪啪打李淵的臉。
畢竟……劉文靜是李淵下令處死的。
“陛下,秦……李世民此檄文昭告天下,就是想要占據道義的一面,我等必須要盡快發布對應檄文,反駁他,不然天下人知其檄文,我等即便有道,也變得無道了啊!”
裴寂上疏,請李淵也整一篇檄文痛罵李世民。
檄文罪大的作用,就是昭告天下。
彰顯自己的的道義。
正所謂得道者多主,失道者寡助。
在這個信息流通不暢的時代,檄文甚至可以相當于熱搜。
比如說李世民這篇檄文,就告訴了天下人,他是因為李淵用人不明,裴寂諂媚,從而被逼造反的。
一切都是被迫的……
這樣就能博取天下人的同情。
畢竟不少每個人都親歷了玄武門之變,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淵接到奏疏后,當即頷首:“諸位愛卿之中,才學最高的,非時文莫屬!此次檄文,便由你來寫吧!”
李淵看向的,是蕭瑀,蘭陵人,梁武帝蕭衍的后代,時文,乃是他的字。
也是蕭皇后的弟弟。
一日后。
蕭瑀冥思苦想,費盡心思,交出了一篇檄文,遞給了李淵。
李淵看后,卻是一臉不悅:“時文,你這個檄文的水平……距離孫陽城,可差了不知十萬八千里啊!”
蕭瑀一臉羞愧。
說實話,他從來沒寫過這玩意兒。
這次臨危受命,絞盡腦汁,也沒有寫出什么驚世之言。
而孫穎的“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這樣的話……
與之相比,他的確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重寫!”
李淵一聲令下,不只是讓蕭瑀重新,滿殿朝臣都要寫一封爆炸性的檄文出來。
然后次日早朝上交。
在次日早朝上,李淵凝望著魏征,忍不住贊嘆道:“玄成此檄文句句剜心,直指那逆子背德之處,當告知天下,咸使周聞!”
他被魏征惡心了很多次。
但這一次,總算是發現了魏征的優點。
噴起人來,絕對是一把好手。
就比如這篇檄文,把李世民和歷史上那些弒父殺君之人都聯系了起來。
諸如頭曼之子,趙武靈王之子,石虎之侄,劉義隆之子……
并且列舉了他們的下場。
抨擊力度之大,就算是旁人看了,也會知道李世民無君無父,背德離君,恨不得食其肉而后快!
在長安方面發送檄文,告知各大反王的時候。
洛陽的孫穎,在孫思邈和巢元方的調養下,早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聽聞此次事件,都不需要許牧提醒,他自覺耗費了兩日時間,雕琢好了一篇檄文,代表河南郡,痛斥李淵和李世民,昭告天下。
他這個檄文……
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告訴世人。
他還活著。
同時,搶占一波李世民玄武門的風頭。
之前孫穎一死,天下皆喜。
而這一次,孫穎的檄文一出……
天下皆驚!
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何李孝恭和李靖久攻河南,卻半城未下!
商州城外。
李孝恭和李靖得知了這個消息后,久久無言。
“要不……咱們先去打江淮杜伏威,以及南方林士弘他們?”
李孝恭望著商州城墻,十分憋屈地說道。
李靖沉默無言。
這兩個月來,商州城守將牢牢守住了他們各種方式的進攻。
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他們甚至連一次城樓都沒有登上過!
原本意氣風發的他們,真的被打擊到了。
原本孫穎已死,他們以為只要堅持下去,就有機會,可現在得知孫穎沒死的消息后,他們瞬間絕望了。
“撼山易,撼孫陽城難啊!”
李靖長呼了一口氣,同意了李孝恭的這個提議。
有這個僵持在商州的時間,還不如繞過河南,直接向以及南方動手……
兩個月時間,夠做太多事了。
李世民反叛的消息驚動天下,最開心的,自然非李建成莫屬了。
遠在蒲州的他,聽聞這個消息后,當即上疏請示李淵,要不要……
回來。
他擔心老爹扛不住這個打擊。
可經過了此事之后,李淵有點疑神疑鬼,連帶著李建成都不怎么相信了。
直接降下圣旨,讓李建成駐守蒲州,防備突厥,不得擅離職守,不然論罪懲處!
李建成只能遠在蒲州,默默發育……
而經過了此次事件,仙游寺在李淵有意無意的扶持之下,香火愈發鼎盛,儼然成為了長安第一大寺廟。
在確定長安沒有太多變故后,許牧準備帶著秦叔寶等人返回洛陽。
不過卻把范逐和法難留了下來。
如今在長安有了法難作為根基,范逐行商,有更大的便利,可以把各大商業鋪遍長安。
而法難,則是隔三岔五就要進宮給李淵講經。
深得李淵信賴。
此外,許牧還對他們叮囑道:“長安人杰地靈,日后若見到什么好苗子,多留意一下,與皇甫無逸配合,將其流放過來。”
這一次閻立本,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先例。
先誣陷一個罪名。
然后將他們流放到商州,借由商州,進入河南境內,然后被送入萬民城。
“主公放心,主公日后需要什么人才,盡管寫信吩咐,屬下一定在長安全力搜索!”范逐跟著許牧最早,對這一套綁人流程十分熟悉。
料理好了長安所有事,許牧帶著秦叔寶等人,來到了長安東郊的梁家村。
找到了梁子秋之母宋氏。
“我可以見到我兒了?”宋氏看到許牧后,忍不住驚喜道。
許牧見到她,就想起了那個在疫病中喪生的梁子秋,微微頷首,咧嘴笑道:“是的,我們來接您回家了。”
家,遠在萬民城的家。
亂世里,漂泊失所,四處流離,十萬百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