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赤林觀的客房。
劉景在書桌上設好香壇。
天箓玉符擺在香爐前,手持三支香,點燃向南遙遙一拜,誦道:
“箓生弟子劉景,拜請南天門四元帥,請開天門,助吾修行。”
禱告聲伴著渺渺升起的煙氣,升入虛空,透過神秘渠道抵到天界門前。
桌上玉符忽的一動,無風飄起,凌空懸浮。
“道友請。”
一個茫茫遠遠自九天而來的縹緲聲音透過玉符,傳入劉景耳中。
隨即,便有輕靈之氣通過玉符緩緩滲入他體內。
精神一震,劉景立即轉身坐上床榻,凝神內視。
天界靈氣無意識的進入體內,很快便消散,直到劉景用神念主動牽引靈氣,游走周身經脈。
開始時運氣非常的艱難。
就像在狹小管道里滾動萬噸鐵球,又像笨拙的用木盾去推河道沉積千萬年的淤泥。
舉步維艱!
但是,靈氣每游走過一寸經脈,便能聚集更多靈氣,力量便多一分。
不僅如此,靈氣游走經脈,還能清理掉經脈存積的污濁,恢復出生時的純凈。
所謂后天返先天,令劉景感到無比暢快,忍不住沉迷其中。
天庭的九品神仙道,從九品“太一洞玄道神”至四品“福明靈王”,都在下界修行。
三品及以上,便需要渡劫飛升,前往天界擔任天職。
而此時的劉景,剛授箓,是為箓生道神,又稱箓生弟子,不入品。
箓生位階的修行,便是煉氣。
即,將天界靈氣煉化為自己的靈力。
先運氣打通經脈,便是劉景現在所為。
待經脈暢通后,通過牽引靈氣不斷運行周天,一點點將輕靈之氣轉化為靈力。
簡單比方的話,天界靈氣是食物,靈力則是力氣,吃食物鍛煉出力氣。
靈力灌滿經脈時,此位階便修行圓滿了。
之后,要晉升正式的九品道神,依靠更高級道箓,叩開元宮進行下步修行。
總結,箓生位階的修行分兩步:
第一步引氣通脈,第二步周天煉氣。
首次修行,感覺很妙,但很快便疲倦,僅僅積蓄一點點靈氣,便退出了內視。
興沖沖的取出一張耗能最低的去塵符,掐印念咒:
“敕令靈官,百歲納新,甘露良風,掃除塵穢,凈我室堂,急急如律令”。
體內靈氣瞬間被抽去九成,符紙噗地燃燒。
一道微風從劉景指尖溜出,輕柔的卷起室內灰塵飄向窗外。
效果差強人意,一是劉景靈氣太弱,又不熟練,二是屋子空間大,低級符箓力有不及。
但第一次用符箓,與異能的感覺又有不同,還是新鮮有趣的。
劉景正體會著靈氣之妙,忽見一個詭異的綠火燈籠,輕飄飄的落入屋內。
沒等他慌忙去取放在床頭的環首刀,鬼火燈籠忽然熄滅。
下一秒,大片黑霧從燈籠內涌出,一陣扭動后,化作一個身量驚人的綠袍人影。
黑霧淡去。
一頂長翅烏紗帽高高插進房頂橫梁,看不清腦袋模樣;
臟兮兮的綠袍在地上拖出老長,好似蔓延的污穢綠水;
粗大腰身上綁著條虎紋寬帶,插有密密麻麻的三角小旗。
然而跟另一處怪異相比,如此的奇裝打扮也顯得稀松平常。
這位,竟然有四只胳膊!
除了肩膀帶著的兩條正常手臂,其肋下還有一對胳膊。
其中一支肋下手臂提著熄滅的鬼火燈籠,另一支則抓著個鬼面蒲扇。
雖然這位滿身的鬼氣,模樣怪奇,但劉景感覺到了正宗神力。
“閣下是......”
試探話才說了半截,便被打斷。
來者晃著腦袋,蹭得房梁灰燼噗噗下落,用低沉厚實如牛吼的嗓音,憤憤道:
“一個個的毫無見識,又要問,又要問,真是令人厭煩。”
抱怨完,來者居高臨下的悶聲道:
“小子聽好了,吾乃南岳司天昭圣大帝座下掌旗傳令官,七品夜游神喬達星是也。”
“今奉南岳大帝諭令,命我前往各地法域,為新晉箓生道神分封神府職書。”
一通自我介紹,這夜游神猛地高聲質問,震得房梁直晃:
“你可是柳州縣劉景?”
“正是在下。”
劉景招來桌上玉符。
神念引動靈霄道神玉格,玉符上立即出現他的神藉介紹。
那烏紗帽腦袋忽然從房梁抽了出來,彎腰湊向劉景,一個靛青色大臉映入眼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碩大的蒜頭鼻,足足占了臉龐的三分之一,像是青色平原上的一座坍塌山峰。
這位夜游神一動,彌漫周身的黑霧跟著涌動。
幾絲霧氣擦過劉景,頓時寒冰刺骨,冷的他不自禁的打起哆嗦。
“呼”
吐出的呼氣,染上了詭異的白霜。
“嘿嘿。”
惡趣味的笑了兩聲,夜游神悶聲道:
“你可有孝敬送我?”
“什么?”
劉景本就冷的顫抖,聞言差點咬著舌頭。
烏紗帽晃了晃,滿臉認真的不忘叮囑:
“凡人的金銀銅錢,我可不要啊。”
“在下剛授箓,身上只有些凡人銀錢,呃,可否......”
劉景正要說日后補上,卻見面前黑霧猛地洶涌起來,登時暗道不好,連忙改口:
“神官稍等。”
猶豫了下,毅然取出眀玄所送的符劍錦囊,神念一動,一柄三寸小劍落入掌中。
卻見對面烏紗帽無動于衷,蒜頭鼻撲哧噴了口黑氣。
一咬牙,劉景又取出一只符劍。
這時,烏紗帽的長翅膀才歡喜的晃動兩下。
快速攬過兩柄小劍,塞進綠袍里后,夜游神哈哈一笑道:
“小子,吾不白拿你的孝敬,喏,給你個好神職。”
說著,肩膀上的手臂在腰上一抹,抽出支黑色三角小旗丟給劉景。
“記得十日內赴任,不得延誤。”
鬼火燈籠重新燃起,黑霧濃郁噴涌,裹起九尺高的身形忽地消失,留下一句:
“吾期待早日為你升箓啊。”
屋內冷氣一掃,很快恢復溫暖。
“果真是小鬼難纏,竟然明目張膽的索賄!”
劉景暗自咒罵。
滿臉心疼的收起僅剩一支符劍的錦囊,開始打量黑色三角小旗。
“我倒看看是什么好職務?”
神念一觸,旗面上浮現出一個小小印璽:
“灃水河府巡水游徼。”
劉景立馬像吃了蒼蠅般,臉色難看至極,抓著小旗的手都開始顫抖。
良久,劉景咬著牙破口大罵:
“你大爺的,老子觀想的是火德星君,你給我安排個水府?”
“做鬼也不靠譜,活該長得那么丑!”
待到第二天,劉景向眀玄打聽了灃水河府,更是氣急敗壞,直呼要向南岳大帝告發。
百多年前,新朝通過休養生息,恢復體量。
傳到第五代皇帝,以其雄心壯志動用舉國之力開墾南方荒蠻地,更是將其中一個兒子封到南方。
即高陽國。
經過幾十年,數代人的努力開荒,憑借南方的豐富資源,高陽國有了兩個半郡,人口突破百萬。
兩郡,為國都所在的昌南郡,以及柳州縣所屬的南寧郡。
那半個郡,便是在西南邊境的廣南郡。
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南方荒蠻地曾經土著,剩余的全被驅逐到了這里。
并非高陽國仁慈,而是廣南郡緊鄰西南群山,山里有更野性兇殘,信奉巫教的山蠻。
殘存的南方土著,與巫教的山蠻合流了,導致尾大不掉!
灃水河府便在廣南郡,緊鄰邊境,這一年內不知為何已經損失了三位巡水游徼。
劉景若是赴任,將是第四位。
“其實,換個角度,有征伐才是建功機會嘛。”
眀玄聽完劉景的遭遇,好言安慰。
隨后,又皺眉道:
“南岳地界里的夜游神,我也聽聞不少。
喬達星的名號倒是第一次出現,應該是新晉鬼神,倒是個夠膽大妄為的。”
劉景還能怎么辦,只能自認倒霉。
還真去南岳大帝神府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