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午后,張讓果然進了宮,看到劉志,激動得哭了起來,跪在他腳前不肯起來。
若是往常,劉志早就伸手把他扶起來,再貼心地安慰幾句。
可現在他突然清楚了張讓的未來,想到他干過的那些肆無忌憚的壞事,心里頭就膈應得慌。
其實他喜歡張讓,固然有原主的記憶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他真心真意地對待自己,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現在的他,還是個膽小怕事,機靈卻又善良的少年,是什么原因,讓他后來變得如此蠻橫無理呢?
劉志想了想,問題應該還是在自己身上,一句話,被慣壞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自己好好調教,盡量不要讓他長歪了。
唉,他覺得歷史上的桓帝之所以厭惡文臣們,主要還是被梁冀欺負時,沒人為他說過話。
這段日子他靜心慢慢回憶,居然還被他斷斷續續想起來一些內容,似乎自己花了很多年的時間,才扳倒梁冀,靠的還是身邊的宦官們。
事后他大肆封賞,從此在重用宦官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對那些士大夫們卻多有打壓。
有個很著名的什么“黨錮之爭”,使得大漢人才凋零嚴重。
這也就是諸葛亮所說的,“親小人,遠賢臣”了。
張讓哭著哭著,見劉志一直發呆,自己都哭不下去了,只得自個兒訕訕地爬起來,拍拍灰塵,手腳利落地幫主子倒水去了。
劉志這才回過神來,接過他遞過來的杯子,幽幽嘆了口氣。
“張讓啊,知道為什么給你改這個名字嗎?”
這小子本就機靈,立刻點頭如搗蒜,“知道知道,奴婢以前恃寵而驕,以后要學會謙恭忍讓。”
一聽這話都是別人教的,這家伙哪里說得出如此文縐縐的話語來,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還是只有嘴巴懂了。
“嗯,宮里頭不比我們侯府,事事都有規矩,要小心謹慎才行,若是你犯了什么大錯,就是我也保不住你,明白嗎?”
當著唐衡他們的面,劉志也不敢說得太清楚了,只希望張讓能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奴婢曉得,君上您的日子也不好過,出門前夫人都給我叮囑過了,讓我萬萬不能給您添麻煩。”
張讓低眉垂眼地說著,樣子十分謙卑,這幾個月,他的身上也發生了許多變化,確實沒有從前跳脫活潑了。
“你知道就好,我讓你進來,就是想有個人陪我說說話,以后在我的面前,不要如此拘束。”
“奴婢知道了。”
一番告誡加撫慰,張讓終于露出了笑容,趕緊跑過來,很殷勤地給他捏肩膀。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后,劉志對左悺就冷淡了很多,雖然每天還是由他負責更衣吃飯,但卻少有交流。
他努力了幾回,收效甚微,這些天也漸漸老實了,不再主動往他面前湊。
現在張讓一來,雖然地位低下,只是宮中最普通的中黃門,卻牢牢占據了劉志身邊的位置,他再也插不上手。
這也引起了他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平生最敬佩曹騰的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一心向他學習,只是,怎么他做出來的就如此討人嫌呢。
轉眼就到了新年,元旦這一日對劉志來說,可一點也不輕松,他要主持繁瑣的皇家祭祀禮儀,還要大宴群臣。
大冬天里,身上的禮服層層疊疊,他竟然還出了一身汗,還好這半年以來,他的禮儀訓練一直沒有落下,如今已經能夠從容應對。
行禮的時候,姿態舒展自然,優雅大方,與初登基時僵硬機械的姿勢相比,在觀賞性上,確實已經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人的形體姿態,最能改變氣質,如今的他,穿上紅黑相間的正式禮服,已經有那么點帝王之相了。
只是氣勢上還不夠。
沒辦法,他年歲小了些,身高不足,無法撐起寬大的龍袍,看起來就像個偷穿大人衣裳的半大孩子。
累了半天,終于等到宴席開始,作為皇帝,只需要說幾句規定的開場白就行了,不需要應酬臣子。
叮叮咚咚的音樂聲響起,舒緩悠長,聽得他昏昏欲睡。
這都是些啥曲子啊?專門用來催眠的吧。
還有這舞蹈,嘖嘖,舞女們個個裹得跟粽子似的,動作悠閑得像在打太極拳,有個啥看頭。
端坐在高臺上的劉志,心底不停地吐槽著宮中樂伎們的技藝,想想他小時候,爺爺還把他送進少年宮,學了幾年芭蕾舞呢。
要不……他來改造改造,保管讓人耳目一新。
哈哈……這個主意真不錯,劉志眉飛色舞,腦中已經開始計劃該如何給他們編排。
正想得出神,旁邊的張讓偷偷拉他的衣袖,劉志這才發現,離得最近的梁太后,正一臉訝異地看著他。
敢情他剛才的表情太夸張,把她給驚到了吧。
劉志急忙收斂心神,挺直了身體,假裝一副專注的模樣。
元日宴會長達兩個時辰,亢長乏味,幸好中間他可以出來休息兩次,透透氣。
否則他還真的堅持不下去。
當然,今日的重頭戲都在后面,除了要公布他上位后的第一個年號,還要大赦天下,封賞有功之臣。
年號“建和”,是太后與群臣們早就商議好的,意思自然是好的,以劉志自己的理解來看,就是希望他這個新皇帝能有所建樹,天下大和。
這些個文人就是虛偽,既然希望我有所建樹,你們倒是出把力,讓梁冀還政于我啊。
空口白牙的,難道等著我自己單打獨斗不成?
難怪真正的桓帝討厭他們,就連劉志也覺得這些人面目可憎,尤其是新任太尉胡廣,一看就是個老油條,只會和稀泥。
宴會結束時才是高潮,受到封賞的臣子們,都要上前謝恩。
三公都被封了爵位,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將中常侍曹騰、劉廣等人,都封為列侯。
而梁家人今天算是到齊了。
他二弟梁不疑封為潁陰侯,梁冀的三弟梁蒙為西平侯,梁冀的兒子梁胤封為襄邑侯,各食邑一萬戶。
就連他妻子孫壽,都被封為襄城君,并加賜赤紱,儀比長公主。不過她沒能來參加宴會,據說明天會來永樂宮謝恩。
他對這個孫夫人倒是十分的好奇,傳言她容色傾城,梁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老婆。
有傳言說,孫壽奇妒,不許他納妾,梁冀私藏了個外室,結果被孫壽給抓住了,毀了那外室的容貌不說,還又哭又鬧的把梁冀給暴打了一頓。
到最后,還是梁冀跑到老丈母娘面前又磕頭又哀求的,這件事情才算過去。
如此彪悍勇猛,關鍵還能讓那個可惡的梁大將軍吃虧認癟,想想都讓人心里舒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