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自知失言,低頭連聲應諾,心中卻暗道,董兄,對不住啦,我真的盡力了。
見他誠惶誠恐,梁太后也放軟了聲調,“個中緣由你也不用知道,朝廷中正直有才之士頗多,也不是非他不可。”
又諄諄教誨,“朝廷選拔人才自有制度,品性、才學,資歷都是標準,其中當以品性為最。學識再好,若生性奸猾貪婪之輩,反而為禍更甚。”
說得倒是挺有道理的,劉志表面恭順,心內卻不停吐槽,難道沒才華就不是禍患嗎,有才學的起碼還要沽名釣譽,顧忌點名聲吧。
像梁冀這樣不學無術,蠻不講理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只是他對梁冀再不滿,也不敢在梁太后面前表現的太過分,人家才是親兄妹呢,而自己與太后卻只是個名分,毫無血緣關系。
這點親疏遠近他還是分得清的,哪怕自己和梁女瑩成婚之后,妹夫和兄長之間也還是差了那么一層。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早點回宮歇息去吧。”
梁太后又教導了幾句,見天色不早了,自己也有些疲憊,便將劉志打發回去了。
今日雖然經歷頗多,但劉志此時心情卻很好,袁著的事情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小插曲,卻因此加深了太后與大將軍之間的嫌隙。
而且他與太后的關系也更進一步了,這都是好的現象,至于李固的事情,他本來就沒有做指望。
果然,昨日那封奏折還是起了作用,第二日永樂宮便拿了詔書過來,讓他用印。
雖然罷免了左一道的中常侍之職,貶為長樂宮太仆,卻把州輔給補上去了。
對于梁太后來說,州輔也是她的心腹,總的來說并沒有什么損失。
最關鍵的是,梁冀對這個結果也默認了,沒有繼續吵鬧,而且據說這幾天太后連續召見她二弟梁不疑,似乎相談甚歡。
其實對于梁不疑,他還真沒有什么印象,此人十分低調,并不引人注目。
還是前些天聽董班議論天下文人之時,提了那么一嘴,說他儒雅隨和,有乃父遺風,于是便記在心里了。
那天順便在太后面前提了一下,沒想到她還真的聽進去了,也算是個意外之喜吧。
只是希望這個梁不疑能夠爭氣一點,可千萬別辜負了他的推薦呀。
翌日傳來消息,潛逃的郎中袁著,已經畏罪自殺,尸體在外城里巷之間尋到了。
梁冀恨意難消,將其扔在夏門亭外,揚言曝尸七日,以儆效尤。
此舉的真正目的,自然是意在震懾群臣,否則怎么不掛在城門口,反而放在離宮門如此近的地方。
朝議時,看著耀武揚威,滿面得色的梁冀,劉志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容易忍耐到散了朝會,立即就跑出去散心。
上次去沒能遇到樊超,這次他直奔狗肉鋪子,見到他來,樊狗屠也很高興。
“你可真有口福,剛到的好貨,我還在收拾呢。”
邱老二聞聲探出頭來,得意洋洋地賣弄,“小郎君來了,今日這頂級的黑狗,可是我送過來的哦。”
給樊超供貨的那幾個小偷,劉志都認識,但其中最熟的還是邱老二。
這家伙喜歡吹牛,本事和運氣偏偏都不濟,今日終于揚眉吐氣,自然要好好得瑟一下,立刻就拉著劉志開始吹噓。
他說話風趣,又喜歡講些稀奇古怪的里巷傳聞,劉志也喜歡與他說話。
“小郎君是不知道昨日有多驚險。我逗了那黑狗半天,好容易將他引到條死巷子里來,剛用繩圈把它套住,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涌進一隊緹騎。”
說著神秘的低聲問道,“你猜怎么著?”
這家伙慣于故弄玄虛,所以劉志也未當真,只是順著他的話虛應了兩句。
“當時可把我給嚇壞了,難道我抓的是啥貴人家的犬不成?”邱老二指手畫腳,說得口沫懸飛。
“后來我一想,不可能呀,就算是貴人家的狗,也不用動這么多緹騎吧,于是就趕緊翻墻躲到后面去了。”
劉志聽他說得頂真,不像是吹牛的樣子,倒來了些興趣,“別是在抓什么逃犯,正巧被你給遇上了吧。”
邱老二一拍大腿,“還是小郎君聰明,對啊,你們知道那個在夏門亭示眾的袁郎中吧,我可是看著他被抓的。”
想不到邱老二昨日撞見的是這件事情,劉志感慨一聲,“聽說他是畏罪自殺的,估計是怕受活罪吧。”
“哈哈哈……畏罪自殺?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
邱老二聞言突然爆笑起來,直笑得滿院子打滾,讓劉志莫名其妙,也覺得微微有些憤怒。
雖然他并不同情袁著,覺得是咎由自取,但人都死了,邱老二這態度也過分了吧。
于是把臉一沉,“你笑什么?人死為大,何必還取笑于他。”
邱老二見他生氣了,急忙解釋,“你哪里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自殺,明明就是裝死好不好。”
這話過于驚悚,讓劉志也大吃一驚,“這種事情,你可不能胡說八道呀。”
“我親眼所見,怎么是胡說呢,都說袁郎中是個義士,我要拿這種事來逗趣,天打五雷轟。”
見邱老二一本正經地賭咒發誓,劉志也不由得信了幾分,“那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我剛躲到墻后,就看見一個人急匆匆跑了進來,結果發現是條死路。
眼看著后面追兵要到了,情急之下便抓了兩把墻灰抹在臉上,又撿了床爛席子,把自己裹起來裝死。”
他說得繪聲繪色,劉志卻覺得有些半信半疑,“那些緹騎這么容易就相信啦。”
“也是湊巧,他倒下去的地方,剛好是我勒死那條黑狗的地方,地上好大一灘狗血,把他身上都染紅了。”
對于他的質疑,邱老二不以為意,感嘆道。
“那袁郎中也是個狠人,我看到有個隊正,在他腿上扎了兩戟,他居然也忍著一動沒動。”
聽到這里,劉志也終是信了,不由得搖頭嘆息。
“他也算機靈的了,只是沒想到大將軍要曝尸七日,就算他有本事不被發現,七日不吃不喝,餓也餓死了。”
此時樊超也端了些酒肉過來,屋子小,他們適才所說嗓門又大,早聽了個清楚明白,便也出言感慨。
“這袁郎中年紀輕輕,就敢上書朝廷彈劾大將軍,比那些個公卿們強多了,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沒天理。”
邱老二憤然道:“皇帝老兒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任憑這般惡人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