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東西,簡直就是太狡猾了,太尉俸祿萬石,聽起來似乎好多的樣子。
實際上是月谷三百五十斛(注:1斛=1石),一年只有四千二百石。
當時糧食緊張,物價飛漲,從光武帝年間的每石谷百錢左右,漲到了現在的每石谷四百錢。
算起來,也就折合一百七十萬錢,對于他們這種豪富之家,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既賺了清名,又沒出多少銀錢,一舉兩得。
他這邊一帶頭,后面的大臣們都不甘落后,紛紛表示響應,一會兒工夫,在座的便一個不拉地捐出了自己的俸祿。
人多力量大,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不過劉志考慮到高階官員本身家大業大,不靠俸祿過日子。
如果下面的中低階官員也咬緊牙關緊跟其上,恐怕日子都難過。何況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到時候又會在老百姓那里找回來。
于是開口做主,中層官員只需要捐三成,低層一成即可。
大家吹捧完皇帝的無私為國,又開始吹捧太尉的高風亮節……
出完血,眾人還互相吹噓,滿堂歡聲笑語,似乎人人都是為國為民的高潔之士。
至于一個個心里面有沒有滴血,那可就不知道了。
對于這個結果,劉志覺得也還差強人意,馬馬虎虎吧,剛開始親政,能有這個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
下了朝,想到剛才心血來潮要放宮女的決定,可后宮卻暫時無人管事。
梁太后在病中,不好打擾,而且也明確表示過不打算再管事了。
皇后犯了錯,正處在幽禁期,而且他也不想去見她,要不……還是讓鄧猛負責吧,讓鄧演暗地里幫襯著點,應該沒有問題。
想到這里,便轉道去了西宮,經過長秋宮的時候,隨便看了一眼,卻見宮門緊閉,一副蕭條凋敝的樣子。
想到從前和梁女瑩一起結伴同游的時光,如今,他們之間隔的不僅僅是逝去的感情。
更因為那些功臣們,擔心梁家會東山再起,到時候他們這些誅殺梁冀的人都會遭到清算。
所以,梁女瑩注定了無法再恢復榮寵,這是政治的需要。
“小讓子,你去傳個話,就說從今日開始,皇后可以去長秋宮給太后請安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也算是他最后的一點憐憫吧。
西宮里,劉志卻撲了個空,宮人回稟,“貴人去后院釣魚了,奴婢馬上去通知她過來。”
釣魚?
這丫頭倒蠻有閑情逸致的嘛,劉志也不禁很好奇,她那么急躁的性子,真的有耐心釣魚嗎?
擺擺手,“不用了,我過去看看吧。”
西宮后花園里有口人工池塘,池水清冽見底,兩岸綠柳依依,花團錦簇。
池邊的水閣里,鄧猛一襲杏黃衫子,嬌俏可人,正與幾名宮人一起用竹竿垂釣。
水閣中擺了各色水果蜜餞和甜酒,幾人邊吃邊聊得火熱,不時地發出清脆如銀鈴的笑聲。
劉志不禁失笑,這哪是在釣魚啊,分明就是在玩耍,之前他還擔心鄧猛悶在宮里會很無聊,現在看來,純粹是多慮了。
一時玩心大起,撿了顆小石子,“咚”地一下丟入水中,濺起大片水花,嚇得幾個宮人失聲驚呼起來。
到底是鄧猛“生猛”,呼地一下轉過身,嘴里嬌斥道:“誰這么淘氣,看我不……”
話未說完,才發現是劉志,頓時霞生雙頰,羞紅了臉,劉志見狀得意地哈哈大笑。
“拜見陛下。”
宮人們急忙施禮,劉志不在意地揮揮手,好奇地問道:“你們釣到魚了嗎?”
鄧猛性子爽直,那抹羞澀早就一閃而過,聞言立刻炫耀地敲了敲木桶。
“那當然,我釣了好多魚呢。”
劉志看了看,桶里果然有不少鯉魚,其中一條足有兩斤多,看起來十分肥美。
“以前父親在時,常帶我去城外雒水釣魚,我可是個中高手哦。”
看著眉飛色舞的鄧猛,劉志覺得壓抑的心情也跟著輕松了許多,興致勃勃地道:“我也來試試。”
小時候他也去釣過魚,都是純粹好玩,并沒有認真地釣過,偶爾也能釣點小鯽魚之類的。
鄧猛將自己的釣竿遞給他,然后拿起旁邊宮人的釣竿,雙手垂釣。
劉志接到手里掂了掂,竹竿粗細合適,青翠有韌性,魚線是比較細的麻線,魚鉤是鐵的,自然沒有現代的精細。
關鍵是,沒有浮漂,全憑經驗來感覺,這就要點水平了,魚餌并不是蚯蚓,而是調配好的餌料,灰綠灰綠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池中的魚兒挺多的,肉眼可見不時地從面前游來游去,咬了幾次鉤,結果劉志都沒掌握好時機,脫鉤了。
反觀鄧猛那邊,卻一連釣了兩條上來,樂得她咯咯直笑。
劉志心知自己肯定釣不過,也就不怎么在意得失,邊垂釣邊和她聊了起來。
“你每日都怎么打發時間?”
“那可多了,打秋千、六博、藏鉤、投壺……多了去了,對啦,我最擅長的就是投壺了,可準了,先父說我是眼力特別好。”
她一高興起來,說話的語速特別快,噼里啪啦的,脆生生的像放鞭炮一般。
看來她在宮里過得挺好的,很會自娛自樂,并不會怨天尤人,很好,這樣他也用不著擔心她過得不開心了。
“我也喜歡投壺,你會騎馬嗎?”
漢代女子的禮教并不是很嚴格,貴族女子會騎馬的很多,鄧猛家中雖然后來敗落了,到底出身世家。
“當然會啊,小時候我可淘氣了,跟男兒一般,我還爬樹掏過鳥窩呢。”
“既然如此,等到了秋天,我帶你去上林苑打獵,如何?”
鄧猛聽了很是心動,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可以嗎?會不會不方便啊。”
皇帝狩獵帶著寵愛的美人很常見,但劉志的意思明顯想讓她跟著一起去打獵,而不是只跟著看熱鬧。
“這點小事我還做不了主嗎,何況你可以穿男裝,這樣就方便多了。”
“那了太好了。”
鄧猛得到肯定的答復,不由得笑逐顏開,拍著手叫道。
劉志微微一笑,“今日朝廷上,我許諾要放一部分宮人出去,你也知道太后病著,皇后現在不適合出面,只能辛苦你了。”
鄧猛聽了,皺眉問道,“朝堂上怎么無緣無故提起這事?”
按規矩,他是不該和后宮女子談朝政,但劉志覺得有必要給她解釋清楚。
“還不是那些羌人又作亂了,我想用兵,但朝中財政吃緊,所以才想到裁減宮中用度。”
“又是那些羌人,先父在時曾說過,他們欺軟怕硬,敬畏強者,非得把他們給徹底打趴下了,才會死心塌地歸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