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清晨,晴空萬里,天際紅霞如火如荼,崇德殿前,隨著禮官唱名,眾臣依次而入。
黃瓊花白的胡子翹得老高,眼中斗志昂揚,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入了大殿。
陛下最近有些太自以為是了,開始拿著國家大事胡搞,到底太年輕啊,還不懂得,這世上凡事都有規矩,哪怕就是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等到眾臣都按次序站好了,劉志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來。
參拜完畢,各位大臣紛紛落座,劉志環視了一圈,便發現有好幾人都躍躍欲試。
劉志假裝沒看見,主動挑起了話題,“大司農,這幾日糧草籌措的情況如何?”
“回陛下,時間太短,只得十之二三,京都糧倉告急,請陛下下旨從并州、豫州、青州、袞州、徐州五州就近調糧。”
大司農張歆沉聲奏答。
劉志微微皺眉,“不是說青州今年大旱嗎,春糧恐怕是顆粒無收吧,到時候糧食要留著賑災,怎能調去做軍糧?”
張歆一愣,不是他沒想到這一層,但青州災情剛剛開始,后續如何還不好說。
何況自光武帝開始,地方倉庫已不歸大司農管轄,而是放權給了各州刺史以及郡國。
想了想,劉志這才道:“這樣吧,益州那邊這幾年還算富足,糧草就自行籌措,今年益州糧賦減三成,諸位以為如何?”
這倒也不失為好辦法,便宜行事,不用長途調運,費時費力了,眾人小聲議論了一下,便陸陸續續表示贊同。
“涼州那邊你先調一批糧食過去,然后在并州和豫州再籌措一批,至于以后,看看戰況如何再做決定。”
如此一來,大司農的壓力驟減,自然無話可說了,“諾,首批糧草已經備好,臣這就去安排調運事宜。”
如今國力衰弱,打仗貴在速戰速決,這一點段熲出發前,兩人就已經討論過,也授予他臨時決斷的權力。
但打仗是個很復雜的事情,除了主將調兵遣將的能力之外,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戰爭到底會打到什么時候,誰也說不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這一打岔,話題就歪了,劉志順勢就和眾臣開始商量青州防災減災事宜。
“按慣例,旱災除地方上開倉賑糧外,還要從上游放水,以解決飲水之危。”
東漢時期賑災主要由光祿勛負責,往往派出光祿大夫或褐者為賑災大使,前往災區監督調配。
但劉志私以為,光祿勛平時的職責相當于宮內總管,主要負責皇帝的顧問參議、宿衛侍從以及傳達招待等等。
所以派去救災有些不倫不類,這也是東漢朝廷職權混亂的一個代表。
不過他暫時還不打算動,畢竟光祿勛居于禁中,屬皇帝近臣,自己能夠更便捷地知曉賑災進展。
之前的光祿勛董良,也算是個正直之士,清除梁冀黨羽時,便沒有動他。
“董良,你對青州災情有何意見?”
誰知董良很干脆利落的答道:“陛下怎么吩咐,臣就怎么做,一切都聽陛下的安排。”
劉志一陣頭大,這人倒挺忠心的,只是真的不適合賑災事宜啊,說起來也怪不得他,畢竟他還統領著羽林軍和期門將士,本就是個武官。
“如今天下災禍頻發,除地動之外,其余水旱之災,朕以為皆可預防。
當年光武帝與安帝、和帝諸朝,廣修水利,因此旱澇保收,災害的程度要減輕不少。
至先帝時,漸自減少,距今已多年未修繕水利矣。”
興修水利工程,乃利國利民之大事,前漢時都是由國家統一調配,至后漢水利維修的權力下放給了各州郡。
說起來靈活性加強了,實際上組織能力卻大大減弱,一條河流常常流經幾郡甚至幾州,而災害又大部分發生在下游。
所以修建時就產生了矛盾,互相推諉扯皮,導致年年失修。
這是關乎民生社稷的事情,眾臣不敢大意,只得將之前的事情壓在心里,開始討論起水利工程。
大司空袁湯本就主管全國水利,自然義不容辭。
“臣以為水利興修應該收歸朝廷,統一規劃,由官府安排數州同時修建,才能湊效。”
此議基本上全員贊同,沒有人出言表示反對,劉志亦點點頭,“可。”
“只是興修水利勞民傷財,如今大災之年,恐怕難以組織大型的水利工程。”
劉志反而覺得,貧弱不是借口,后世六七十年代一樣條件艱苦,還不是把水利給搞起來了。
只要萬眾一心,哪怕肩挑手扛也不是問題。
“災后流民頗多,今秋可以召集起來,以勞役換口糧,只有水利便給,明春才能風調雨順。”
眾人皆是一愣,這想法倒是新奇,既解決了流民泛濫的問題,又解決了興修水利的勞工,何樂而不為。
“陛下此議高明,為國之大計,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萬代!”
尚書令袁盱立刻跳出來大吹法螺,后面眾臣一看紛紛跟上,變著花樣歌功頌德。
劉志聽得滿臉愉悅,如沐春風,這讀過四書五經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拍起馬屁來也這么高雅動聽。
他就想看看,這些人此時大肆吹捧自己,等會兒又怎么好意思翻臉無情,指責他這個皇帝做得不對。
等到他們的吹捧告一段落,劉志這才緩緩問道,“諸位可還有事?”
這是朝議收尾的例行問話,表示沒什么事,大家就可以散會了。
一聽這話頓時有人急了,一個個原本有備而來,卻被他東拉西扯一大堆,到現在正事一件沒辦成。
太尉黃瓊使了個眼色,太仆韓曠正準備站出來,卻被尚書周方搶了個先。
“尚書臺機構龐大散漫,六曹于太尉府和尚書臺之間來回奔波,費時耗力不說,效率還低下。”
此言一出,黃瓊的神經立刻就繃緊了,多年的宦海生涯,讓他的政治嗅覺萬分敏銳。
馬上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眉毛豎起,與太尉府的幾位屬官相互交換著眼色。
尚書孫預也緊跟其后,“我們尚書臺事務繁重,涉及到朝廷的方方面面,可官階又太低,名不正則言不順,辦起事來十分不便。”
滿堂公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這是什么情況?
尚書臺在爭官嗎?
眾人面面相覷,看看尚書令袁盱,看看太尉黃瓊,再看看上面笑容可掬的皇帝……
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等會兒他們該站在哪一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