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自己要注意安全,記住,朕還要仰仗你最終破解瘟疫,救萬民于水火。”
這話劉志說得無比鄭重,他知道竇云此人一心求道,有顆醫者仁心,為了救人有時候根本就不管不顧,完全投入其中。
所以他才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竇云,讓他時刻都有責任感,從而愛惜自身。
要知道此癥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單次的爆發有多可怕,而是永不斷根,每隔個幾年就死灰復燃,從北到南所有的州都被虐了一遍。
就像個不定時的活火山,如此下去,總有一天會徹底大爆發,焚盡一切。
因此,在劉志的心中,最大的任務就要找出源頭,并將它掐滅,阻斷它的傳播源。
之前,他已經向竇云傳授了預防和隔離對于瘟疫治療的重要性,細菌學也開始興起。
自從他開始制造望遠鏡之后,又琢磨著給竇云打磨了放大鏡,顯微鏡目前還造不出來,但可以造一些高倍數的放大鏡。
通過放大鏡,之前抽象的細菌學說,有了具體的形象,這讓所有的醫師們都大吃一驚。
原來那本海外醫書沒有撒謊,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真的生長著無數“蟲子”,啃食著人的皮肉內臟。
從此后眼界大開,整個醫藥界的思路都變了,怎么殺死這些“毒蟲”,成了研究的主攻方向。
這次竇云堅持親自去九江郡,就是為了拿到第一手的病歷資料,實地考察,研制出對癥治療的藥物來。
當天,皇帝下了招募令,大漢所有醫師,包括巫醫在內,無論身在何處,醫術如何,都可以報名奔赴荊、揚、豫、徐四州。
在那里,接受太醫院醫師的統一安排,協助當地官府治病救人,防止瘟疫爆發。
事后,朝廷將論功行賞,對于之前沒有醫師資格的巫者,將進行系統培訓之后,酌情考慮發給正式行醫證明。
此令以最快的速度,通過龍麟衛飛鴿傳書和官府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傳送到大漢的每一個角落。
一經發布,震驚天下。
對于疫癥,大漢人民早有心理準備,并不會覺得太稀奇,畢竟自安帝以來,大大小小的瘟疫已經有幾十起了。
此次天氣反常,許多有經驗的老人立刻就提高了警覺,開始自發地防范瘟疫的傳播。
他們震驚的是皇帝對巫醫的態度,要知道大漢朝廷對巫醫一直秉承著堅決打擊的政策。
自戰國秦漢以來,巫與醫一直便不分家,基本上巫者都會行醫,而醫學也沒有形成系統的流派。
隨著醫術的發展,漸漸地醫者從巫師中分離出來,形成了單獨的身份,但此時醫者的地位仍然十分低下。
直到武帝時期,著名的巫蠱之禍后,朝廷開始嚴禁巫者出現,對巫師進行了殘酷的鎮壓。
從此后,醫與巫便漸行漸遠,有了專門的醫師,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在逐漸提高。
而在民間,巫醫依舊盛行,黔首治病根本不會花大價錢去請醫者,這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
此后的朝廷雖然依舊禁止巫師,但在懲罰手段方面,卻不再那么嚴厲了,基本上處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狀態。
醫者的地位雖然比以前高,仍然處于社會制度的底層,直至劉志登基之后,大興醫學。
不僅擴大了太醫院的規模,還在太學中增加了醫科,并明令規定了醫者的等級制度。
凡是能達到醫師級別的,將享有高于普通人的地位,納入士子階層。
并對全國各地的普通醫者進行了統一考核,合格后頒發行醫證書,若是無證行醫,將按照行騙定罪。
嚴重者甚至會按照謀殺處理。
因為歷史遺留原因,大漢合格的醫者數量并不多,遠遠達不到需求,所以劉志就采取了過渡政策,允許最長分為八年來考核。
可即使這樣,醫師的缺口依然巨大,畢竟觀念的轉變需要時間,培養一個合格的醫師,更需要時間。
這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辦到的事情,所以這次劉志預判疫情的出現,立刻就顯現出從醫人員大量短缺的現實。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漢民間有著數量龐大的巫醫,權衡利弊之下,劉志沒有通過朝會商議,便單方面下了詔書。
此舉引起了軒然大波,先不說他們相不相信瘟疫會就此爆發,但巫蠱之禍曾經流毒深遠,讓大漢的士大夫階層記憶猶新。
這并不是說大漢貴族們就不信巫術,相反,巫蠱之術在漢朝有著很深的土壤。
即便是達官貴人病了,也很有可能前門剛送走了醫師,后門就悄悄把巫師接了進來,跳神吃藥兩不耽誤。
但不管怎么說,巫師都是個見不得光的職業,貴族們明明無比信賴,可卻又打心眼里鄙視。
現在突然要把他們拉到明面上來,讓他們情何以堪?
一時間反對之聲,甚囂塵上,奏章像雪片一樣飛到劉志的案頭。
不過一向強硬的劉志,這次并沒有與臣子們硬剛到底,也沒有置之不理,如今情況不明,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多生事端。
若果然是一次瘟疫大爆發,就需要舉全國之力,萬眾一心,才能共渡難關。
所以他在朝會上給出了解釋,第一,他并沒有給巫醫正名,而是給了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是拋棄巫醫身份,成為醫者,還是繼續原封不動,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第二,巫醫加入救援之后,有個前提,就是必須聽從太醫院醫師的統一安排,不得擅自做主。
第三,救援完結以后,愿意放棄巫醫身份的,可以參加朝廷的醫師培訓,考核通過之后,才能成為正式的醫者。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有個大前提,那就是為了預防瘟疫在中原及南方六州的范圍內爆發。
這些年來,瘟疫如幽靈一般,籠罩在大漢帝國的頭頂,無時不刻地威脅著所有人的生命。
最可怕的地方是,他沒有規律,也不論貧富,更不管高低貴賤,無差別攻擊。
令人聞風喪膽,聞之色變,卻又無可奈何。
由于它毫無規律可言,誰也不敢打包票,這次會不會出現,人命關天,而且還是無數條生命。
今年的天氣也確實是十分反常,按照那些老人的說法,就是又到了老天收人的年份了。
而且劉志給出的答案也是以預防為主,并沒有說一定會爆發瘟疫。
皇帝這兩年行事風格十分強硬,越來越殺伐果決,早不復當初登基時候的軟弱可欺了。
所以臣子們一般時候都不會和他硬杠,除非關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
皇帝的強勢反而促使外廷變得團結起來,許多事情都必須要齊心合力才能與陛下對抗。
當然,彼此間的爭斗也從來就沒停止過,只不過沒那么激烈罷了。
現在皇帝突然好聲好氣地給他們解釋,一個個突然有些不習慣了。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陛下做事,向來有些只管結果,不問過程,多次利用底層人來達到目的。
像上次臨時招募里巷混混去充數,后來又鼓動奴仆倒戈,現在倒好,又把手伸向了巫醫,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如此一想,大部分人都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行為,只是對他如此大張旗鼓的抗疫,還是頗不以為然。
按照以前的規矩,哪怕真的出了瘟疫,也要想盡千方百計封鎖消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可現在劉志倒好,半點兒風聲都沒有,就已經嚷嚷的天下皆知了,百姓們聽了不嚇得屁滾尿流才怪。
到時候人心惶惶,搞不好還會出現什么難以收拾的情況,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局面,說不定又前功盡棄了。
要說陛下的想法也真是過于稀奇古怪,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要不是之前的許多決策都英明果斷,真讓人懷疑是不是昏了頭。
持相同疑問的臣子在朝廷中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普遍現象。就算是平時與劉志一條心的幾位左膀右臂,都無法理解他的奇葩行為。
這不,一向敢說敢言的御史中丞張陵,就直言不諱,向他提出了疑問。
“陛下,若消息屬實,確有瘟疫流行的風險,為何要大張旗鼓,昭告天下。
臣愚昧,不知如此做到底有何深意,還請陛下指教。”
他雙目炯炯,說出來的話雖然還算客氣,可語氣和表情卻已經清楚地表達了不滿的情緒。
劉志沒有馬上回答,緩緩環視了一圈,見眾人雖神色各異,卻無一人領會他的意圖,不覺微微有些失望。
同時卻也清醒地意識到,無論古人如何聰明機智,可時代的局限性卻限制了他們的思想和格局。
所以他雖然失望,卻并沒有怨怪之情,反問道:“諸位,假設真有一場席卷全國的大瘟疫,爾等有何妙計?”
當皇帝是個技術活,什么都要會一點,什么要知道一些,但卻不用專精。
重要的是如何平衡和調度,如何利用各方面的人才,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便像一顆石子落進了平靜的水面,激起無數浪花。
誰都不得不承認,瘟疫已經是大漢朝廷無可回避的命題,除了想辦法去解決,別無它法。
由于多年來飽受瘟疫之苦,東漢朝廷早已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方法,只是這方法過于殘酷,雖然人人都心知肚明,卻無法宣之于口。
那時候的人已經知道,隔離對于阻斷瘟疫傳播,十分重要,但在對癥治療方面卻束手無策。
所以便默認了一個慘無人道的方式,那就是封鎖。
只要聽說哪個村鎮爆發了疫情,便出動軍隊將此地封鎖起來,嚴禁出入,任憑里面的人自生自滅。
等過了一段時間,該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都熬了過去,便將死尸集中掩埋了事。
瘟疫和戰爭是古代最殘酷的事情,沒有任何仁義道德可講,人人心里都清楚,這是唯一有效的辦法,但卻無法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因此每次瘟疫之時,朝廷都會極力隱瞞消息,免得引起大規模的恐慌和出逃。
而面對恐慌,唯一的做法,就只有殺戮,因為他們無法承擔瘟疫擴散的嚴重后果。
待到瘟疫消散,朝廷會發布詔書,照例說著冠冕堂皇的官樣文章,將真相徹底彈壓下去。
劉志的問話像一根銳利的尖刺,挑破了這層粉飾太平的面紗。
所有人都沉默了,誰敢在朝堂之上大言不慚,說用殺戮和封鎖來對付瘟疫,恐怕立刻就會招來千夫所指,身敗名裂了。
自然,劉志也清楚這個“正確答案”,之所以提問,就是為了堵住他們的嘴。
“諸位,其實瘟疫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可怕,只要防治得當,也能控制住。
經過大漢醫師們的集體努力,已經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據說可以將感染后的死亡率,控制到兩成左右。”
這幾年大漢醫界的發展十分蓬勃,整體水平一日千里,也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皇帝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哪怕有些夸張的成分在里面,但估計也有可能控制到三成左右。
要知道傷寒實際的的死亡率是五成,也就是對半分,而且死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在年輕力壯的人群中,死亡率本身就只有三成。
若是整體死亡率能控制到三成,那么年輕人的死亡率,將控制到一成左右。
如此一來傷寒的殺傷力將大大降低,并沒有以前那么恐怖了。
“但這個計劃需要大量懂得醫術的人來共同完成,而且太醫令竇云曾言,若是身處疫情中心,對癥下藥,他有把握將死亡率再壓下去一成。”
不得不說,劉志的這個消息確實打動了大部分人的心,但也只能說,他們對于治療瘟疫的前景比較樂觀了而已。
還是無法解釋,劉志為什么非要弄得天下皆知的原因。
“而且這套治療方案之中最關鍵的一點,是在于如何防止疫情擴散傳播。
這與以往的傳統理念有些相似,那就是隔離病源,但具體的做法卻又不盡相同。”
劉志詳細地給他們解釋,如何科學有效地隔離,如何集中收治病患,如何將輕重分開治療,減少人力物力的投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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