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漢代的歷任太子都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即使如此小心翼翼,也未必能等到順利交接。
皇子之間的內斗,再加上帝王的猜忌,讓很多太子都倒在了通往皇位的路上。
漢代最著名的例子,是漢武帝的太子劉據,身為嫡長子,母族衛氏更是權勢滔天。
誰能想得到,這樣一位七歲即被立為太子的天之驕子,在當了三十二年太子之后,卻敗給了父親的猜忌。
武帝末年最著名的“巫蠱之亂”,就是指的這個事件,后來劉據的孫子漢宣帝繼位,才追謚為“戾”。
盡管劉志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但架不住朝臣們要如此防備,因此劉瑾行事一貫的小心謹慎。
除了他本身的性格老成之外,也與周圍的環境脫不了關系。
一旦東宮成立,朝中就會有戰隊的人,這些人在向太子一系靠攏的同時,也會殫精竭慮替他籌謀。
所以,太子身邊的所有人,都會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讓他收斂鋒芒,盡量表現得中規中矩就行了。
總之一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能逾越本分,不能讓皇帝陛下覺得你已經準備好了,迫不及待地要上位。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位帝王不僅在治國理政上與眾不同,在選擇繼任者的問題上,也一樣不走尋常路。
他是真的急著要讓位了,而不是故作姿態。
今日的朝會,開得劉志昏昏欲睡,氣氛實在是太沉悶了,因為是太子首次主持,大臣們態度也都很曖昧。
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不言,想看看情況再說,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想做個出頭鳥,被陛下劃為太子一黨。
背地里投靠太子,讓家族的年輕人與太子搞好關系是一回事,本人在朝堂上,卻絕對只能站在陛下這一邊。
這一點,是最基本的朝堂生存法則,沒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挑戰底線。
劉志在位已經二十六年了,豈會不知他們的心思,他就是想看看,面對這種情況,劉瑾會怎么處理。
一陣尷尬地沉默之后,劉瑾微微抬眼,前面的肱骨大臣們都是面沉如水,穩如泰山。
后面的父親卻神情輕松,斜倚著身體,唇邊還有一絲玩味的笑容。
如此嚴肅的場合,也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才能置身事外,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的。
“不知諸位公卿都有何建議?”
不說話,那他來開口好了,得到了他的訊號,一名三十多歲的官員從角落里站了起來。
“臣戶部侍郎曾甫,認為應該集朝廷之力,編撰一本救災指南,將百年內所有出現過的災害,都登記在冊。
但凡行政官員,都必須先進行學習,并列入考核范疇,以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作為戶部侍郎,本身職位比較低,在重要朝會上,是沒有列席資格的。
但今日的會議不同,必須有相關部門的實際負責人員參與才行,雖然明面上是可以暢所欲言的。
可誰都知道,朝堂上按資排輩,大佬們一個都不開口的情況下,你一個當侍郎的,怎么敢直接大放厥詞。
不過此時此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太子安排的人,一直這么僵下去肯定不是個事,必須要有人打破僵局。
職位太高的肯定不行,難免有勾結太子之嫌,太低又沒資格開朝會了,一個戶部侍郎剛剛好。
而且這個曾甫是靠科舉進位的,家世普通,家族也沒有什么人身居高位,太子不用擔心有與高官私下來往的嫌疑。
他的意見更是十分中肯,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意見,劉志這些年來的辦事方針很明確,那就是有法可依,有制度可循,一切都按典章制度來辦事。
除了很特別的突發事件以外,大部分時候的朝廷會議,都是以各種制度的增補或者刪減有關系。
曾甫說完,立刻就有人隨聲附和,這些人都是各部門的中層官員,特點是年紀輕,而且全都是經過科舉進入仕途。
他們與皇太子同聲連氣,并不會產生什么忌諱影響,反而能夠證明皇太子的從政能力。
一個入主東宮四年的太子,如果手下一點人都沒有,那是什么效果,只能證明了他的無能。
緊接著,又有一些中層官員對于這本救災指南的細則,也進行了補充建議,大多數也都比較中肯。
商量了小半個時辰,看看基本上已經差不多了,劉瑾這才滿面春風的把目光投向了前排端坐如鐘的大佬們。
“王公是主管戶部的,最了解此中運作的情況,不知可有什么建議?”
戶部尚書王朗性格比較耿直,劉瑾選擇他點名詢問,自然是有目的性的。
“方才諸君的建議都很好,關鍵是要盡快執行,立即派相關人員調查收集情況,組織專人進行編撰,這才是重中之重。”
王朗是個行動派,坐而談不如起而行,此事說起來容易,但辦起來卻很麻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王公說的是,到時候還要戶部多加配合呢。”
劉瑾笑容可掬,態度很是恭謹,他雖然皇太子,身份尊貴,但在那些老臣面前,卻非常謙遜有禮。
但這并不會影響他的氣場,反而贏得了很多老臣的贊賞,大漢以禮儀治國,即便是劉志,也對這些大臣們保持著基本的尊重。
既然王朗已經表態,有人帶了頭,其他的人也就不再保持沉默,而是紛紛表達了支持之意。
今日的朝會到了此時,也就差不多該接近尾聲了,劉瑾將方才記錄下來的條條款款再仔細審查了一遍,這才讓身后的宦官呈給劉志過目。
然而劉志并沒有看,隨手就放在了一邊,“太子看著行就可,如此小事,以后就不用朕來批示了。”
說罷便第一個退場,眾人站在原地躬身相送,他們都注意到一個不同尋常的細節。
那就是皇帝陛下并沒有宣布罷會,而把這個權利留給了皇太子劉瑾。
也就是說皇帝準備開始放權了,這是個十分微妙的信號,關系到所有的朝臣,后續該如何做,他們都得小心應對了。
當天散朝之后,看似平靜的朝堂卻如投下了一顆石子一般,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