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都城安邑,宮室之上。
端坐于大殿前方幾案之后,注視著視野之中排列的一名名魏國群臣,新晉魏侯魏罃此刻的面容之上雖然依舊平靜,但是他的內心之中卻已經是波瀾起伏。
經過了這么多年以來的努力,擊敗了作為其勁敵的公子魏緩,他魏罃終于登上了魏國國君的寶座。
仔細感受著階下那一名名魏國重臣對于他所投來的敬畏目光,享受著魏侯帶給他的隆重權勢,魏侯魏罃此刻的心中充斥著滿滿的暢快之情。
不過魏侯魏罃心中的這份暢快并沒有持續多久。
當他從自己的內心之中漸漸醒轉過來,想起了不久之前秦國大軍壓境的消息之后,他的心情漸漸由暢快變成了壓抑。
帶著心中充斥著的那一股壓抑之情,魏侯魏罃用無比凝重的神情看向了此刻正站在魏國朝臣之首的魏相公叔痤。
“相國,不久之前河東前線已有秦國大軍渡過河水兵壓解縣的消息傳回,昨日更是有數萬秦軍自北而來、占據曲沃的急報送抵安邑。”
簡單介紹了一番秦國近些日子以來對于魏國河東之地的軍事行動之后,就聽坐在上方的魏侯魏向著下方的魏相公叔痤沉聲問道:“如今秦國一南一北兩支大軍都已經攻入我魏國腹地河東,秦軍下一個目標便是我都城安邑。敢問相國可有良策助我魏國渡過此次難關?”
“君上,關于眼下秦魏雙方之間的戰局,臣公叔痤正有一事要稟報君上。”
聽到幾案之后的魏侯魏罃剛剛訴說的危急局勢,魏相公叔痤并沒有給出什么建議,只見他腳下輕動快步站到了魏國朝臣中間的那條過道之上。
向著端坐在上方幾案之后的魏侯魏罃躬身一拜,只聽魏相公叔痤輕聲說道:“啟稟君上,秦公所派出的使者已于昨日抵達安邑,此刻已在殿外等候。”
“關于秦魏兩國之間的戰局,臣以為君上不妨見一見這秦國使者,隨后再根據秦國下一步的動作順勢而動。”
原本在聽到秦國使者那一刻,魏侯魏罃的心中本能地就生出了一股厭惡之情,他甚至有直接將那位秦國使者打出安邑的想法。
但是當魏侯魏罃聽完了魏相公叔痤的消息,隨即又想到如今已經糜爛的戰局,他最終還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一抹沖動。
臉上浮現著平靜之中帶著幾分暗怒的神情,魏侯魏罃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向著侍立在一旁的禮官沉聲下達了命令。
“召秦國使者入殿覲見吧。”
“諾。”
接到了魏侯魏罃的命令之后,侍立于殿上的魏國禮官躬身一諾,隨即帶著幾分小跑來到了殿門處。
“魏侯有命,宣秦國使者覲見。”
“魏侯有命,宣秦國使者覲見。”
“魏侯有命,宣秦國使者覲見。”
伴隨著一道接著一道高呼聲,魏侯魏罃的命令在殿門之前的階梯之上不斷傳遞,最終傳入了此刻等待在階梯之下的秦國使者的耳中。
等到這道道宣召聲漸漸落下的時候,一名身著墨色服飾、手中還握著一桿符節的秦人在在場魏國朝臣的注視之下緩緩進入大殿。
在魏侯魏罃面前之后,只見這位秦國使者向著上方的魏侯魏罃微微欠身,“秦國使者奉我秦公之命前來安邑拜見魏侯。”
“秦使此來……”
原本魏侯魏罃還想故作客套,但是一想到如今秦魏雙方之間打得你死我活的戰爭,那一份客套的想法也就沒了。
隨后只聽坐在上方幾案之后的魏侯魏罃看著面前的秦國使者,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也別什么此來了,秦使不妨直說貴國秦公在這個秦魏雙方交兵的關鍵時刻,派你來我魏國究竟是干什么來了。”
“哈哈哈……”
明明已經聽出了魏侯魏罃話語之中那份深深的不滿,但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位秦國使者依舊裝作糊涂,甚至還在魏侯魏罃面前公然放聲大笑。
等到笑聲漸漸停止,等到殿中的那些魏國朝臣都因為自己剛剛的那份大笑而紛紛投來憤怒目光,這名秦國使者臉上依舊浮現出了幾分笑意。
“魏侯果然豪氣,既然如此,那外臣也就不隱瞞了。”說著在殿中一干魏國朝臣的齊齊注視之下,這名秦國使者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帛書,“此乃我國秦公親手書寫的一封書信,外臣此來所為何事,魏侯一觀便知。”
不明白秦國使者這一番動作到底有何圖謀,魏侯魏罃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一旁的魏相公叔痤,得到的乃是后者的一個示意收下的眼神。
既然自己引以為重的老師兼相國都已經示意收下了,魏侯魏罃自然也就命令殿中侍者取過了這份帛書。
不過就在幾案之后的魏侯魏罃緩緩打開手中的這份帛書準備細細閱覽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突然為之一變。
而隨著閱覽內容的不斷增加,隨著這份帛書之上一個個篆字被魏侯魏罃收入眼中,他臉上的神情也變得越發地難看了。
直到將手中這份帛書之上的最后一個篆字潦草看完,魏侯魏罃臉上的神情已經陰沉到了極點,仿佛下一刻他便會如同那火山一般突然爆發。
“太甚,欺人太甚,秦國此舉是欺我魏國無人嗎?”
將心中的憤怒通過剛剛那一身高吼聲發泄出來之后,只見魏侯魏罃用著一雙足以殺人的目光看著面前的秦國使者,咬牙切齒地說道:“貴國秦公是半點也不曾將我魏國放在眼中,秦國召集天下諸侯開啟盟會商討對我魏國的處置方案,還要在選在我魏國的土地之上,還要邀請我這個魏侯親自前去。”
“秦使難道不覺得貴國秦公的此番做法有些過了嗎?”
“過了嗎?外臣倒是不覺得。”面對上方幾案之后明顯已經陷入暴怒之中的魏侯魏罃,這名秦國使者依舊風輕云淡地說道:“聽聞魏侯公子之時曾有過一番大論,說的是那些國力衰弱的國家便沒有說話的資格,今日外臣想要將這句話送還魏侯。”
“此刻的魏國已經沒有資格來和我秦國討價還價,要想對我秦國說不,等魏侯治下的魏國重新強大了再說。”
“帛書已經送到,外臣告辭。”
向著上方正處于暴怒之中的魏侯魏罃輕輕一禮之后,秦國使者迅速轉身,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魏國的大殿。
昔日縱使身為秦國九卿之一的典客甘龍面見魏文侯之時也是戰戰兢兢,再看看今日魏國朝堂之上的這一幕,秦國使者已經不再畏懼幾案之后、君位之上的那個魏國之君。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乃是因為這些年來秦國日益增長的國力,乃是因為秦國數年以來對魏國的數次大勝。
弱國無外交,一個國家的外交人員是否能夠挺直腰桿子,完全取決于他身后的那個國家是否足夠強大。
很顯然此刻的秦國面對魏國,足可以稱之為強大。
看著視野之中那一抹漸漸消失的身影,魏侯魏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直接在大殿之上就發作了起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死死盯住剛剛秦國使者消失的方向,魏侯魏罃怒吼出了一聲接著一聲的欺人太甚,與此同時他的雙眼之中已經布滿了可怖的血絲。
遙遙看著此刻正處于暴怒之中的魏侯魏罃,站在重臣最前方的魏相公叔痤此刻的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縱橫宦海數十載、多次奔波于天下諸侯之間的魏相公叔痤對于剛剛的景象已經是習以為常,甚至因為看得太多他的心中已經有些麻木了。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戰國時代,昔日的禮法規則已經化為了一紙空文,剩下的只有國與國之間你死我活的利益爭奪。
不要說秦國今日的行為過分,秦國今日所做的完全就是昔日的霸主魏國之前所做的事的一個翻版。
昔日魏國曾在齊國的平陸召集天下諸侯舉行盟會,親手將曾經強大富饒的齊國一分為二;今日秦國也將在魏國的曲沃召集天下諸侯舉行盟會,這一次魏國的命運究竟會如何呢?
想到這里魏相公叔痤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番悲觀之情,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秦國會如何處置魏國的一個設想。
“相國,我魏國此刻還有多少兵力?拿出來,全都拿出來,我要帶領他們與秦國決一死戰。”
君位之上魏侯魏罃的話語打斷了相國公叔痤的思緒,也讓他不得不站出來安撫這位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的年輕君上。
再次從魏國朝臣的隊伍之中脫離出來,魏相公叔痤向著上方的魏侯魏罃躬身一禮,“君上,請恕臣不能奉命。”
“我魏國大軍剛剛在宜陽大敗,如今正在韓國伊闕休整,短時間內根本無力再戰。國內雖然還有些兵員,但若是將他們倉促派上戰場,那無疑是送羊入虎口。”
“君上,聽老臣一句勸,魏國真的是打不起了啊!”
魏相公叔痤的一番話語將魏侯魏罃心中的那份希冀徹底打破,此刻的他只能無力地癱坐在幾案之上,接受著那難以接受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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