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孩兒這些日子從未離開過普華山,師兄師弟們都可以為孩兒作證。”雷動沒有半分遲疑,肯定地說道。
見雷動這般樣子,雷山知道他沒有說謊,左手輕輕轉動著右手拇指上的戒指,沉思著。
山頂上,父子二人無言。
“動兒,你這掌心雷這些日子可曾被盜,或者是外借過?”好半天,雷山才開口問道。
“沒有,這種重要的東西孩兒怎可能外借?孩兒一直是貼身保存,沒有任何人碰過。”雷動一口否決,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黑匣子,遞到了雷山眼前。
雷山看了一眼雷動掏出的掌心雷,一股荒謬之感涌上心頭。
這暗器從前可是雷家興盛的希望,怎么今日倒是成了雷家的催命符了?
看著看著,雷山無奈地搖了搖頭,閉上眼微微抬起頭長嘆了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這哪是尋仇,分明就是找個由頭來滅我雷家啊!看樣子這淞國要對山門下手了啊!”
聽父親此話,雷動握緊了雙拳,這種把生命交到人家手上,任人支配的感覺可不好受。
普華山頭,空氣微微有些潮濕了,說話的功夫,雷山那斑白的頭發就掛上了水珠。
雷山低下頭,看著自己最為疼愛的兒子。
三十好幾才得的兒子,也算是老來得子了。一晃眼的功夫,兒子都這么大了。
“動兒!來給爹撓撓背!”雷山突然說道。
“啊?”雷動有些不明所以。
“啊什么?”雷山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在上頭,扭頭看著仍杵在原地的兒子,笑著,顯得額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小時候,你不就最喜歡跟著爹爹坐在這石頭上,看著山下的風景,給爹撓背嗎?這可好些年沒撓了吧!”
“是的,孩兒長大以后,就沒給父親撓過背了”
雷動應道,這才走上前,坐在雷山身邊,撩開雷山的衣服,看著雷山背后那密密麻麻的小紅痘。
雷家鉆研暗器,就免不得跟毒打交道。這就是當年雷山擺弄毒,不小心留下的后遺癥。沒有其他的影響,只是癢,鉆進骨子里的癢。
雷動的手撫上了雷山的背,熟悉卻又陌生,記憶里那緊致的皮膚現在已經變得松垮了。
十幾歲的青年,下手哪有三五歲的孩童來得輕柔,雷動一不小心就撓傷了一片,往外滲著血。
“爹,對不起!”雷動如觸電一般收回來手。
雷山卻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怔怔地看著山下。
“動兒,你看咱這普華山多美啊!跟當年一模一樣!”
“動兒,你今日就走……不,一會就走!只是接下來的路,得你自己走了!爹老了,不能再為你鋪路了!你也別想著報仇,活著!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爹!咱一起走!”雷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癡兒,你看這山下!玄武軍還未來,就已經多了這么多人看著普華山!少一個人走,就少一點風險!爹老了,不想走了!生在普華山,長在普華山,老在普華山,爹可要替祖宗守好這祖宗基業,要不然,你爹這老骨頭怕是經不住你爺爺的兩鞭子……”
普華山頭,遠處云彩翻滾。
該下雨了!
……
山腳下,一草叢邊。
一個叫花子趴在地上,正慢慢往前挪動著,兩條腿不知道被什么人給打斷了,小腿詭異地向上彎折著,用兩塊破布條子將小腿跟大腿綁在一起,固定在身下。兩條斷腿頂地腰下鼓起了一個小包。
腦袋被一塊破布蓋了個嚴實,看不清是什么樣子。
“站住!干什么的?”一柄長槍扎在了這叫花子面前。
叫花子有氣無力地抬起頭,順著長槍往上看去,一穿著淞國制式盔甲的士兵正警惕地看著自己。
“軍爺!我就是一個叫花子!被這山上的人把腿給打斷了,就在這山腳下睡了兩天,這山底下怎么就多了這么多軍爺?”叫花子見著長槍渾身瑟瑟發抖,伏在地上,低聲下氣地說道。語氣里滿是討好和恐懼。
“嗯?”那士兵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了這叫花子一番。
“你捂著頭干什么?難不成你是這雷家的逆賊?摘下來!讓軍爺看看!”那士兵眉頭一皺,喝道。
“軍爺,小人這害了病。臉都爛了!軍爺還是別看了!”叫花子低聲下氣地應道。
“掀開!”那士兵見這叫花子居然敢違抗自己的命令,舉起長槍對準了叫花子的腦袋,厲聲喝道。
“軍爺別,別!小人掀開,掀開……”叫花子一見那士兵動了槍,離自己的腦袋就只有一尺不到的距離,渾身上下抖若篩糠,連話都說不好了。
那士兵突然聞見一股子臊氣,皺著鼻子又聞了聞,就見那叫花子胯下淌出一灘淡黃色的液體。
“媽的,晦氣!”士兵低聲罵了一句,槍又近了幾分:“動作快點!磨蹭什么呢!”
叫花子渾身一顫,右手顫抖著手掀開了頭上的破布。
“腌臜東西!”見著這模樣,士兵捂著鼻子罵了一句,差點吐出來。
這哪還是個人,大半張臉都爛的差不多了,臉皮子血肉模糊,露出底下白森森的的牙齒。腐爛的皮肉上還有白花花的肉蟲在不停地扭動著。有布蓋著還沒有什么問題,一掀開布,一股撲鼻的臭味一下子就涌了上來,直沖地這士兵腦袋發暈。
“蓋上蓋上!趕緊滾。在這污了老子的眼!”士兵大罵道,卻不等那叫花子動彈,一腳就踹在了叫花子的肚子上。
叫花子整個人像一塊破布一般被高高拋起,重重落在地上,似乎忘卻了雙腿的疼痛。抱著肚子弓成了一個大蝦的模樣,猛地吐出了兩口黃水。
卻又不敢喊叫出聲,只發出痛苦地嗚咽聲。
卑微到骨子里的人,連疼痛都是一種罪過。
叫花子不敢耽誤,生怕又惹了軍爺不開心,縱使腹痛如刀絞,但馬上就強忍著疼痛,還不忘用袖子擦了擦地上嘔吐出的穢物,顫抖著擰著身子往前爬去。
“你就不怕他是這山上的逆賊?”另一士兵看著那叫花子的背影,問道。上方的命令,可是這雷家連一條狗都不準放走了。
“你也不看看他那樣子,腿也斷了,臉也爛了,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我說兩句話居然還嚇尿了。有這樣的逆賊嗎?聽說這山上的逆賊使得一手好暗器,如果是逆賊,剛剛就應該出手了。”那士兵應道,想著剛剛那副模樣,又覺得肚內一陣翻滾。
“倒也是!”
那乞丐越爬越遠……
也不知道爬出去了多遠,附近再無人煙,那乞丐才松了一口氣,用雙手支著身子靠坐在樹下。解開衣衫,看著肚子上那一片青紫,苦笑了一聲,面上滿是說不出的悲哀。
喪家之犬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