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四四方方的出租飛行艇沿著密集的車流,駛入了這顆星星最為繁華的區域,從車上向下看去,看到的是比星河更加璀璨的不夜燈火,成千上萬的飛行艇沿著空中軌跡有序前進,將密密麻麻的人群送到各自的目的地。
“這才是真實的繁華文明啊。”肖恩坐在車上,不乏感慨。
和不久前所見的綠色曦光相比,這座城市無疑少了許多浮華,既沒有頂天立地的高大建筑,也沒有籠罩整座城市的霓虹。但腳下的繁華卻勝在真實,它不是某位當權者心血來潮,云集整顆星球的財富堆積出來的面子工程,而是建立在實實在在的人力與財富基礎上。
而類似夏京的城市在坤上還有超過十座!每一座大城市周邊又有若干衛星城,彼此之間由極其發達的物流網絡聯通起來,整顆星球宛如一體。
同樣是地處銀河邊緣的偏僻地區,乾星系和貝加摩爾實在是判若云泥,而這也讓肖恩對此地的好感大生。
肖恩說道:“雖然資料中多有提及此地繁華富庶,但還是親眼目睹,才更有感觸。”
莫斯提馬說道:“所以要博覽群書,但也不可盡信書,要更多地身體力行。”
“是。”肖恩認真回應。
而在師徒對話時,駕駛席上的R2X7又發出了一連串的電子音,肖恩有些驚訝道:“已經到地方了嗎?哦,那邊?師父你快看!”
沿著肖恩手指的方向,莫斯提馬看到繁華的鋼鐵森林中,有一片青山綠水,格外引人矚目。
那是一座修筑在高層建筑頂部的空中花園,只是規模非常龐大,繁茂的綠植一路伸展到了建筑邊緣以外,絢麗的花朵點綴在樹木枝葉間,而綠樹叢中,甚至有一條涓涓溪流,化作瀑布流淌下來。
“這就是你推薦的有品位的酒吧?多謝啦!”肖恩對機器人豎起拇指,后者則發出歡快的電子音作為回應,表示這次車費可以打折。
片刻后,飛行艇停靠在了森林邊緣一處木質的站臺外,肖恩地付了折后車費,和師父一起走到站臺上。而在飛行艇呼嘯著離開后,兩名穿著黑白相間的侍者服飾的年輕男女就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用乾坤言問候著來客。
莫斯提馬走在前面,用流利的乾坤語提出要一個包間,同時肖恩則上前半步,順理成章地將幾枚價值不菲的乾坤幣悄然送入侍者手中,讓兩名年輕的男女笑容變得更加真摯了幾分。
在乾坤幣的作用下,師徒二人很快就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得到了想要的包間。肖恩隨意點了三四種包間附贈的夏京特色酒水小吃,待侍者離開,便先為師父裝上一盤,才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莫斯提馬卻不急于享用,一時沉默不語,仿佛陷入冥思。
片刻之后,肖恩正準備加點兩份夜宵,就聽門外咚咚敲門聲。
肖恩立刻收斂心神,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正戲應該是要上演了。
莫斯提馬卻不慌不忙,笑道:“進來吧。”
進來的卻是個其貌不揚的托格魯塔人服務員,手里持著一塊絹布字條,一臉歉意道:“抱歉打擾二位,這是隔壁包間的先生要我給你們的。”
莫斯提馬點點頭,接過字條,順勢塞了一枚硬幣過去,卻被服務員笑著推了回來:“這里不允許的,抱歉。”
莫斯提馬微微一愣,但也沒有堅持,收回硬幣,拿起字條,陷入沉思。
肖恩饒有興趣地看著師父收回的硬幣,之后走到師父身后,只見雪白的絹布上工整寫著:“共和國的使者們,請來金鱗間一敘。”
肖恩不由皺起眉頭:“怎么看怎么詭異,這真是聯絡人?”
莫斯提馬說道:“也可能是乾坤集團,但無論如何,見一面總是有必要的,我們既然光明正大地來了,就不必刻意回避任何事。”
說完,絕地大師起身而行,她的步伐很快,三兩步間就來到了“金鱗”間。推開門,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坐在沙發上,一臉強自壓抑的惶恐不安,在見到莫斯提馬后,他明顯變得更為緊張,聲音也顯得尖銳。
“很榮幸見到你們,來自共和國的使者,想不到二位來得這么快……”
莫斯提馬說道:“因為來得越晚,距離真相就越遠,南千禹先生。”
與此同時,肖恩也在腦海中鎖定了此人的資料。
乾坤集團下屬南明資本的副總裁,南鶴禮的幺弟,南千禹。
作為星系豪門南家的子弟,南千禹最大的特點就是平庸:才華、品行、毅力無不平庸,與兩個光芒萬丈的哥哥南鶴禮、南于瑾相比,他從小就形同透明,在南明資本中也不擔任實質,僅享受分紅。關于他的資料,無論共和國還是乾星系內部都少得可憐。
想不到此時竟是他作為復仇者的代表,與絕地師徒見面……南家沒人了嗎?
肖恩心中頗有疑慮,但此時負責對話的人是師父,也不便多言。
簡單的寒暄后,南千禹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這次家兄遇害,集團對外公布的理由相信您已經看到了,但我始終不認為那會是所謂意外!他一定是被人謀害的!”
莫斯提馬卻不急于表態,而是注視著南千禹胸前的一道華麗紋飾,繼而默然不語。
南千禹愣了一會兒,有些尷尬地伸手將紋飾取了下來,擺在桌上:“抱歉,如您所見,這是一個簡單的記錄裝置,最近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有些神經質了,平時都是隨身攜帶,一直開啟著的。我這就把它關上。”
見南千禹態度坦然,莫斯提馬反而不以為忤:“沒關系,就當雙方共同見證的備忘錄也好。首先我要確認一下,向共和國求助的人,的確是南千禹先生你,沒錯吧?”
南千禹說道:“可以這么說,大哥死后,南家的代表就是我了。”
莫斯提馬追問道:“南于瑾先生呢?”
“二哥他一向對家族的事情不上心,大概因為大哥從小就注定繼承家業吧……”南千禹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很快就略過不談,“總之,現在我可以代表南家與共和國的使者對話!反過來,我想確認一下,二位的確是絕地武士吧?”
肖恩率先湊近前來,一邊看著那枚胸飾,一邊舉手道:“我只是學徒。”
莫斯提馬則抬起手來,將包間角落花瓶中的一束盛開的花朵隔空拉到身前,屈指一彈,花瓣就四散飄落。
這看似樸實的手段,其實蘊含著對原力極其精細的運用。雖然對于大部分絕地而言,這種炫技一般的表演都如同雜耍,但對于很多不了解絕地和原力的人,這種簡單直觀的能力卻是最有效率的身份證明。
果然,見到莫斯提馬彈指花散的力量,南千禹的呼吸就沉重了幾分:“傳說果然是真的!原力無所不能!”
莫斯提馬聞言皺起了眉頭:“你了解原力?”
南千禹說道:“不,不是我,我對原力幾乎一無所知,在我印象里,所謂原力大概就是無所不能的光劍劍術,還有民間故事里關于你們絕地利用原力摧毀星系的傳說之類。”
對于這些不折不扣的誤會,絕地們早已習以為常,很多封閉環境內的人都對原力有著各自不切實際的傳說幻想,這個南千禹顯然也不例外。
但現在并不是糾正他的好時機,莫斯提馬只是點點頭,示意南千禹繼續說下去。
“對原力有研究的人是我的哥哥。”
“他從小就很博學,對任何事都滿懷好奇,尤其是共和國的事情,所以他才會不斷和你們進行往來,從共和國借閱大量資料,對原力的研究如癡如醉……”
“但是,他自己明明沒有半點資質,用他的話說,連原力敏感者都不算。這種人放著偌大家業不去經營,偏要研究虛無縹緲的原力,真是讓人怎么都想不通。”
南千禹的話顯得有些支離破碎,但絕地師徒卻非常認真地聽著,思考著。
“當然,大哥才華橫溢,一邊分心旁騖,一邊還能讓家族資本蒸蒸日上,我這種坐等分紅的人也沒什么可抱怨的。”南千禹自嘲地笑了笑,但接下來他的面色就嚴肅起來,“但現在他卻死了。”
莫斯提馬問道:“你認為他的死和原力研究有關?”
南千禹說道:“不是我認為,而是大哥自己也這么覺得!他在死前就已經開始有反常的表現了!公司的事情拋下不管,內部例會連續缺席五次,整個人的精氣神差得要命,還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偏僻的莊園里,簡直像是在躲著什么人一樣!”
莫斯提馬說道:“這和原力的關系是什么呢?”
“大哥有記日記的習慣,他死后,我看了他的遺物,里面有一段非常讓人費解的話。”南千禹說道。
“我早就知道,涉足這種禁忌研究,終有一天會害死我自己,我很希望自己能夠回頭,但這無疑是一種奢望。”
“這段話之后兩天,大哥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莊園里,那個莊園位于小行星帶,位置隱蔽,外圍有衛星防御陣地,莊園內更是有專業的安保部隊全天候盯守!大哥明顯已經預感到有人要殺他,但很可惜,最終他還是死了。”
莫斯提馬認真地注視著南千禹,問道:“所以你其實在懷疑絕地?”
“我……”面對莫斯提馬的目光,南千禹忽然感到喉嚨干澀,甚至不敢再與其對視。
他吸了口氣,從桌前酒瓶里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被只有指頭大小——一口飲下,濃烈的酒精頓時賦予了他開口說話的勇氣。
“我的確懷疑你們,我認為這是基于現實的合理判斷。我對原力一無所知,對絕地的認知也僅限于傳說故事,可大哥的確是因為原力的研究而死,就憑這一點,你們就脫不開關系!何況大哥明明和共和國關系那么好,卻在預感到危機的時候獨自躲起來,沒有向共和國求助,這反而說不通啊!”
莫斯提馬說道:“但你卻代表家族向絕地求助了。”
南千禹說道:“畢竟整個銀河系,對原力了解最多的就是你們了。無論兇手是不是你們,總歸我要親眼看一看,掌控原力的人是什么樣子。”
莫斯提馬問道:“現在你看到了,你依然認為我們是兇手嗎?”
南千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大哥,對原力和絕地一無所知,就算和你們面對面說話,我也不知道你們在想些什么。事實上你們居然這么光明正大地就跑來夏京,已經很讓我驚訝了,我本以為你們不會來。”
莫斯提馬沉吟片刻,說道:“南鶴禮先生始終都是共和國的重要一員,他的意外死亡充滿蹊蹺,所以我們才會親自前來調查真相。南千禹先生,我很理解你心中的惶恐不安,但是現在你需要平靜下來,理性地思考這一切。”
隨著莫斯提馬的話語聲,南千禹那緊繃的神經逐漸舒緩下來,他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長舒了口氣:“沒錯,我應該平靜下來……”
莫斯提馬笑了笑,說道:“我聽說乾星系有兩個非常有特色的地域文化。其一是對外來人的警惕,過去無數年來,你們始終對外人有著強烈的不信任,這也是你們與共和國若即若離的重要原因之一;其二:酒桌之上可以打破一切隔閡,只要喝得痛快,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朋友。”
說著,莫斯提馬拿起酒瓶,為自己倒上滿滿一杯,卻是標準的白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