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新聞到此結束,咱們明天再見。”
乾坤電視臺的年輕主持人露出甜美的笑容,而后燈光暗淡,鏡頭拉遠……偌大的投影裝置中,很快就投射出新品名酒的廣告畫面。
肖恩見此,不由一聲嘆息。
“三天了,新聞里居然完全沒有提到南千禹的死,這還是南明資本旗下的電臺嗎?”
身后則傳來師父的聲音:“南明資本是乾坤集團旗下企業,如今接連失去兩位當家人,群龍無首之下,已不具備獨立自主的能力。事實上南鶴禮死后,南明資本就已明顯被外力侵占,否則南千禹固然平庸,也不至于被人推出來當棄子,至死都一無所知。”
肖恩一邊聽著師父分析局勢,一邊仰躺進了松軟的沙發里,仰頭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以及璀璨生輝的燈飾,不由出神。
距離與乾坤集團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已經過去三天了。
這三天時間,師徒二人是在一座華美的莊園中度過的,飲食起居無不精致而奢華,無論是乾星系本地的頂級品牌、還是共和國核心區的奢侈品,這里應有盡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還能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茂密樹林,聽到叮咚作響的林間清泉。來自恒星的光芒點綴著這一切,并伴隨時間的流逝,呈現出日升日落的無數美景。
考慮到這座莊園是建在一顆原本光禿禿的小行星上,這一切就顯得意義非凡。
不愧是南鶴禮生前最喜歡的地方。
唯一的問題是,這座莊園,如今正是軟禁絕地師徒的囚籠。
三天前在夏京酒吧的對峙,終歸是在沒有任何傷亡的前提下暫告一段落。
面對絕地大師不惜自我犧牲的“翻盤殺招”,乾坤集團終于選擇了妥協。
然而妥協也有其限度,他們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絕地師徒抽身而退,所以在簡單的談判后,雙方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協議。
絕地大師提出了三個不容拒絕的條件:第一,不得栽贓陷害;第二,不得侵犯人身安全;第三,不得傷及無辜。
而作為代價,絕地師徒失去了行動自由,他們被夏閻“請”到了南鶴禮慘遭殺害的莊園中,由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安保士兵嚴格看守起來,連對外通訊都受到了嚴格的限制,只能每天看一看全息節目聊以解悶。
對于專程趕來調查真相的人來說,這似乎是巨大的挫折,但無論是莫斯提馬還是肖恩,都沒有半分氣餒,反而感到了一絲鼓舞。
因為再沒有比身處局中更重要的調查結果了。
來之前,對于南鶴禮的死,師徒二人只有猜測,而現在卻有了直接的懷疑對象——乾坤集團,夏閻。此外,乾坤集團做局做得如此決絕,固然是出人意料,讓師徒二人陷入險境,但這種出乎意料的局本身也流露出了許多信息。最后,這座莊園也透著蹊蹺,而他們身處莊園之中,正好開展調查。
“說來,師父,我還是覺得夏閻將軟禁地點設置在這座莊園,應該有別的用意。當時的環境下,他就算將我們丟進真正的監獄,我們也只能接受條件,畢竟我們手中只有一張底牌。現在這優渥的生活條件,怎么想怎么蹊蹺。”
莫斯提馬說道:“兩種可能,其一,將我們長期軟禁于此,比較容易善后,例如一個月后安排我們離奇死亡,就可以和南鶴禮的死遙相呼應,然后推給莫須有的第三方。”
肖恩靈光一閃:“某個不法團體。比如曾經侵擾共和國的‘虛無者’之類?”
莫斯提馬笑道:“是的,這也不失為一種解釋方法,屆時就是南鶴禮因受絕地牽累,被某個神秘組織害死,我們反而成了害死人的元兇。”
“但是委員會一定會派更多的人來調查真相。”
“時間拖得越久,距離真相也就越遠。何況他們敢針對絕地一次,就敢針對第二次,第三次。鋌而走險的人是看不到失敗的。”莫斯提馬說道,“第二種可能由你來說。”
面對師父的臨時考核,肖恩順暢地答道:“這座莊園里藏著什么東西,需要借助我們的力量去找出來。”
“為什么這么猜測呢?”
“因為按照南千禹所說:南鶴禮在遇害之前明顯有所預感,卻沒有向任何人求救,而是躲在這個莊園里迎接死亡,并在日記中留下了關于禁忌研究和自取滅亡的說法。”
莫斯提馬點點頭,示意肖恩繼續說下去。
”現在回想起來,日記應該是確有其事。否則乾坤集團若只是為了栽贓陷害,完全可以在日記里寫得更顯而易見些,比如直接指證兇手是共和國。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所謂禁忌研究究竟是指什么?為什么會自取滅亡?”
肖恩頓了下,說道:“按照這個思路推演下去,我認為南鶴禮的死更像是被殺人滅口。而一個預感到這一切的人,應該會在死前留下遺產。再考慮到夏閻特意將我們請到這里,我認為遺產落在此處的可能性很高。”
莫斯提馬說道:“方向是對的,但細節支撐還不夠,導致你的結論主觀傾向過強。”
肖恩洗耳恭聽。
莫斯提馬說道:“這三天來你應該注意到了,這座莊園的工作人員都是跟隨南鶴禮多年的老員工,南鶴禮死后,莊園依然維持著原先的運作模式,仿佛是有人在刻意保護現場,等待后來人挖掘線索。”
肖恩點點頭。
“這不是南千禹的主意,事實上他曾經主張將所有員工都開除掉,畢竟南鶴禮的死,官方公布的結論正是內部人作案。南千禹是經人勸說才改變了主意,那個勸說他的人,應該就是夏閻的同黨。后來南千禹代表南明集團與我們見面,同樣是他們一手操控的結果。那么綜上,殺人兇手刻意保護兇案現場,又將絕地帶到現場來,其中用意就幾乎不言自明了。”
頓了頓,莫斯提馬又補充道:“當然,最重要的證據在于原力的指引,我已經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就藏在莊園之中,但具體位置還看不清楚。”
肖恩聞言不由啞然,再次體會到了學徒和大師之間的天淵之別。
在他還徘徊于邏輯推理的迷霧中時,師父已經直接用原力翻牌看到答案了。
而就在他準備繼續論證細節時,客廳門口傳來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
“二位貴客,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到餐廳用餐。”
那是個一身紅衣的年輕女子,一絲不茍的姿態和語氣無不透露出其訓練有素,堪稱艷麗的一襲長裙更是她在莊園內的地位明證:這是莊園內唯一的管家。
然而女子的微表情中,明顯流露出對絕地師徒的排斥乃至憤恨。
肖恩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關于她的資料。
李瓊,22歲,在此莊園任職已有10年之久,曾經是南鶴禮的獨生愛女南無憂的貼身女仆,對南家忠心耿耿,對“背信棄義”的絕地師徒則恨之入骨。
若非夏閻將師徒二人“請”到莊園的時候,以南明資本和乾坤集團的名義要求所有工作人員對二人奉若上賓,她早就甩手不干了。
但這三天里,這位耿直的女管家也沒少利用職務之便找絕地師徒的麻煩。
此時聽到她招呼晚餐,肖恩就感到舌尖微微發麻。第一天抵達莊園時品嘗的那道咸的發苦的坎原蛋炒飯,真是令人記憶猶新。而李瓊板著面孔表示莊園廚師手藝有限,還望海涵時那幸災樂禍的眼神同樣令人記憶猶新。
和師父走到餐廳,偌大的長桌上已經擺好了全套盛宴,只見饅頭和米飯堆積如山,除此之外則別無他物,盡顯極簡式的奢華。
肖恩看了看,問道:“有鹽嗎?”
“沒有。”李瓊仍是緊扳著臉孔,一絲不茍。
對于乾星系這種獨特的美食文化,肖恩深感嘆服,然后拿起饅頭開始啃,啃到一半,從懷中摸出一只小鹽瓶,先在師父的白飯上撒了撒。
李瓊眼睛瞪得渾圓:“你哪來的鹽?!”
肖恩也照實回答:“第一天的炒飯里扒拉出來的鹽粒。”
“……哼!”李瓊怒哼了一聲,仿佛受了莫大羞辱。
晚餐之后,師徒二人又享受了時而冰凍刺骨、時而沸水滾燙的特色乾坤浴、電視看到一半忽然斷電的莊園工程展,甚至深夜時分,莊園外又響起了渦輪鉆頭聲。
對于這些雜技表演,師徒都已習以為常,在莊園生活的三天,每天都是一樣的節奏,對絕地來說這些滋擾大約只能算是簡單的日常修行,倒是李瓊的執念之深,令人不由佩服。
肖恩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震耳欲聾的施工電鉆聲,心道了一聲夜班辛苦,便開始了每日例行的冥想。
只要認真感受原力的流淌,外界的干擾自然煙消云散。
這種日常修行一直持續到第七天才告一段落,倒不是李瓊的執念消散,而是莊園的員工們在女管家的勒令之下日夜兼修,深夜還要被電鉆洗腦,實在難以為繼,到了第七天就紛紛病倒。外加夏閻派來的安保人員也不堪其擾,抱怨連連。至于李瓊本人,同樣黑著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而當天晚上,當她準備親自操刀電鉆,連夜施工時,更是累暈了在了工地現場,徹底中斷了莊園里夜班施工的優良傳統。
對于這種可恥的失敗,李瓊本人絲毫未有氣餒,在病床上仍不斷地遙控指揮手下人為絕地師徒設置各種修行科目,只是當她臥床兩天之后,看到的卻是令人目眥盡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