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首駝型貨船上,年邁的船長不斷用手帕擦拭著汗水,然而每當他的目光觸及儀表盤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警報信號,汗水就會不由涌得更多。
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場本應有驚無險的貨運之旅,會憑空多出這么多的波瀾!甚至眼看就要演變成船毀人亡的慘案!
按照原先的計劃,他只是往來坤與巽之間,販賣些農產品和日用品而已,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貨運船長一樣。
盡管理論上說,他是乾坤安保的下屬情報人員,船長的身份只是個幌子,為安保局提供情報才是他的本職。
但是作為最基層的工作人員,本職工作的那點微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撐老人的日常生活,也或許在安保局看來,基層員工根本不配做人。所以老船長不得不將主要精力都放在經營貨運上,只偶爾按要求將一路見聞匯報給上級。有時惰性發作,甚至直接把先前的報告原封不動重發一遍,卻也沒人過問,這基層的日子雖然清貧,卻也悠然安泰。
美中不足,便是老人的家庭生活不甚和睦:他與妻子早年離異,只留下一個叛逆磨人的女兒。這次貨運跑商,那個不聽話的丫頭不知發什么瘋,說什么也要跟來見識巽的風景,而一上船,她就開始日常抱怨自己收入微薄,養兒育女捉襟見肘。儼然是要對親爹施展“爹、窮、打錢”的致命三連。
老船長被女兒嘮叨地頭暈眼花,也就一時失了智,在巽的荒廢區做起了違禁品的走私生意……這當然是違反了紀律,但實際上安保局的這些下屬人員,也沒有多少能老老實實遵守紀律的。
而一直到老人在荒廢區進貨完畢,事情都還算順利,畢竟這種事也不是頭一遭了。從船長到船員,人們心中只是略有忐忑,更多還是興奮與期待。
只要這一批貨能順利度過夏京海關——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這些人只要稍稍豎起安保局的旗子多半就能通關——那么所有人就都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分紅。
厄運也就在此時降臨。
船員們將走私品在貨艙內整理完畢后,發現艙內莫名多了一人,那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揚,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殺意。那張仿佛面具一般的扁平面孔,比任何神話故事里的惡鬼都要駭人。
他不殺不傷,僅憑自身氣質,就讓全船的人成了他的俘虜。而當他拿出安保局特工印信之后,這巨首駝型貨船的上上下下就更不敢有二心。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他們都沒有反抗對方的能力。
之后,眾人按照那位特工的要求,將貨船在荒廢區特意多停靠了半日,以勾引一個來歷神秘的少年人上船。那少年也是個奇人,明明所有人都在全神戒備,卻還是被他不知不覺就混上了船。若非安保局的特工提醒,他們竟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少年已經混到了貨箱里。
對于很多年輕的船員,少年與特工的交鋒宛如神仙打架,只遠遠旁觀都感到精彩得令人心馳目眩。只年邁的船長卻越發心憂。因為乾星系一直有句古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果不其然,后續的發展完全印證了老人的猜測,那自投羅網的少年人完全沒有束手待斃的打算,他在絕境中的掙扎直接將全船人都引向了深淵!
作為一名跑商超過二十年的資深船長,他很清楚當儀表盤上出現如此多的警報信號時,就連寫遺書都毫無意義,飛船爆炸以后,所有的記錄都會成為太空中的粉屑,蕩然無存。
“爸,怎么回事啊?!”
就在老人茫然無措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女兒的聲音。那個永遠都不肯安生的孩子,正露出無比恐懼的神色,以祈求的眼神看著父親。
“他們說飛船要爆炸了,一定是在騙我的吧!?”
老人看著這個讓自己頭疼,更讓自己心疼的女兒,一時無言以對。
然而就在此時,老人的余光所及處,儀表盤上一個鮮紅的警燈忽然熄滅下去。顏色的驟然變化引起了他的注意,繼而便是一陣驚喜。
“溫度降下去了!?怎么可能,但是……”老人心緒難平,立刻用通訊器呼叫貨船上的專職機修員。
“小湯,現場怎么樣?”
通訊器中,卻沒傳出那個一向爽朗豪放的女機修師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訥訥開口:“不,這不可能啊,居然還能這么做?這完全違背常理!”
老船長聽得一頭霧水,雖然眼看著儀表盤上的警示燈在逐一熄滅,但這過于詭異的情形,卻還是讓他心中發毛。
“小湯,到底怎么回事!?”
老船長的怒吼,總算驚醒了通訊器彼端的機修師。然而片刻后,通訊器中傳來的答復卻令人哭笑不得。
“船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個人簡直不可思議!他居然能現場改裝發動機,我從來沒聽說過天穹三號還能這么改!船長你真應該來現場看看!”
老船長莫名其妙,但卻很能抓住重點:“所以說飛船有救了?”
通訊器中傳來不太確定的聲音:“我也不知道,從沒見人這么改過,感覺風險挺大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剛剛安靜了少許的儀表盤上再次瘋狂響動警報,整個飛船也猛烈震動起來。
通訊器中,傳來一聲感慨:“哦,果然這樣會爆炸啊……”
老船長簡直被氣瘋了:“還果然!?都爆炸了你還有心情看戲!”
機修師理直氣壯道:“船長,除了看戲我也沒什么可做的了,而且見識了這等技藝,就算下一刻我們便隨著爆炸化為宇宙塵埃,也是值了!”
“……如果真能活著回去,我絕對把你踢下船!”
“船長,如果真能活著回去,就靠我今天學到的這手絕活,在北河集團混個在編機修師也是綽綽有余了。”
“我就知道你一直和北河集團的那家維修廠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