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和機修師爭執間,貨船又是一陣激烈動蕩,這一次卻是把老船長所有的怒火都給晃沒了,他緊握著通訊器,身心俱疲地問道:“到底有沒有救,給個準話吧。”
這一次,接過通訊器的卻是另一個聲音。
年紀輕輕,聲線清澈柔和,卻仿佛有著不可思議的說服力。
“船長,想要獲救的話,需要你也行動起來。現在請你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按照我的要求進行如下操作。首先請以船長權限啟動輔助推進器……”
然而話沒說完,船長就忍不住發出連環質問:“你誰啊?!憑什么命令我?而且現在啟動推進器有什么用?”
對方的聲音再怎么好聽,危急時刻下也壓不住船長的天然怒火。
通訊器中沉默了片刻,那個年輕的聲音再次響起,卻顯然不是對船長說話。
“那邊那個閑人,你去處理一下船長那邊吧。”
“我?”
這個我字,語態輕盈,略顯歡脫,卻讓船長剎那間如墜冰窟,仿佛飛船爆破在即的危機與之相較都不值一提。
這是那個自稱“孫喜”的安保特工!他此時也在維修現場!
而且聽起來,似乎那個高傲的特工如今正要聽命于人?!
現場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
事實上,身在現場的夏溪本人,也對眼下這個局面感到荒謬,甚至有幾分好笑。
這個不久前才被自己關在箱子里的絕地學徒,居然敢命令自己了!?
那張扁平的面孔,逐漸蕩漾起恐怖的波瀾,薄薄的嘴唇勾出一條弧線,殺意則在笑容間醞釀。
“你在命令我?”
然而肖恩卻絲毫沒有介意,頭也不回地淡淡應道:“當然是你,你看我這里像是忙得開的樣子嗎?”
“呵……”
“有工夫傻笑,不如快點去讓那個船長聽話,他那邊不配合的話,飛船還是要炸的。不過記得別殺人,除非你這個機械白癡有把握能配合得好我的要求。”
這一次夏溪沒有答話,只是肖恩不必回頭,也能感到背后那股凜然的寒意逐漸消散,顯然夏溪已經遠去。
而過不多時,從發動機處傳來的壓力便驟然減輕,顯然艦橋那邊的問題已經得到了妥善處置。
片刻后,肖恩再次感到背后傳來涼意,于是也老實不客氣地說道。
“過來給我搭把手,在我焊接管線的時候,把那片過載的渦輪替換下來,動作要快。”
頓了頓,年輕人又說道:“不過看起來你對機修一竅不通,所以還是請你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吧。去幫我從庫房把二號鋼板拿來,搬東西總會吧?”
這種近乎挑釁的言辭,被肖恩用平淡之極的語氣說出來,反而更具力道,以至于夏溪的笑臉第一次露出了銀色的牙齒。
然而沒等這個笑容綻放完全,背對著他的肖恩就向后伸出手:“電弧扳手。”
夏溪的笑容當場凝滯。
肖恩勾了勾手指,顯出幾分不耐煩:“電弧扳手,這也聽不懂嗎?!”
這時卻是現場唯一一位專業的機修師挺身而出,湯姐從自己的工具箱中,將一只橢圓形的特制扳手交到了肖恩手上,然后就用狂熱的目光期待著他的表演。
對于一個真正的機修師來說,再也沒有什么比眼下這一幕更加浪漫了。哪怕飛船就在下一刻轟然爆炸,她也感到自己死的值了!
肖恩接過扳手后,并沒有讓湯姐失望,他立刻向前探過身子,絲毫不顧過載的發動機的表面熱量,強忍著高溫,用扳手將兩條不斷噴射電弧的線路強行擰到了一起。下一刻,微微顫抖的發動機,就仿佛是被喂食過的猛獸一般,安靜下來。
“這,這真是奇跡啊……”湯姐發出由衷的贊嘆。
肖恩搖了搖頭,卻是對自己的操作仍有不滿。
整套方案,其實就是莊原瑛先前演示過的那套的變種。若是換成莊原瑛在此,效率至少比自己高一倍,若是她還隨身攜帶著那把專用機修槍,效率提升可能就要十倍起跳了。
莊原瑛那無與倫比的機械觸感和設計天才,肖恩即便在銀河共和國的首府也極少見到……可惜絕頂的天才正被世人排擠,眼下卻只有自己這種庸人在現場承受贊頌。
這個諷刺的念頭,只在肖恩腦海中徘徊了一瞬,他很快就看到了發動機的另一處過載破損,于是又向后伸手:“冷凍液。”
湯姐為難道:“抱歉,剛剛應急的時候已經全都用完了……”
肖恩沉吟了一下:“那邊那個,把天花板打開,上去以后,右手邊應該有自動滅火裝置,把滅火泡沫的存儲罐給我拿來。”
夏溪聽得一愣:“你在說我?”
“還能有誰?”
湯姐自告奮勇:“我來吧!”
肖恩笑笑說道:“不必,你來幫我用管鉗穩定住這兩條線路,拆東西這種簡單工作交給低端勞動力就好。”
被評為低端勞動力的夏溪不氣不惱,而是輕柔地反問道:“你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掌握主動了?甚至可以凌駕我之上了?”
肖恩說道:“我掌握的是全船人的生死,所以除非你能將所有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否則我的確就是凌駕你之上……好了,時間有限,趕快把滅火泡沫給我拿來!”
說到最后,肖恩甚至疾言厲色,而夏溪在一陣尖銳的笑聲之后,卻也真的如肖恩安排的那樣,用手指劃開天花板,前去切割自動滅火裝置里的泡沫罐。
片刻后,瘦小的刺客握著一只油膩、骯臟的圓罐來到肖恩身旁,然而肖恩卻看也不看,伸手向旁一指:“瞄準那邊,把壓力閥切掉。”
夏溪也不多問,用指尖的利刃切掉了罐頭前端的壓力閥,頓時一股雪白的泡沫激射而出,卻都是落在了空處。
夏溪雖然不懂機修,卻也隱隱直覺,此舉似乎和維修發動機并沒什么關系。所以當泡沫噴射完畢后,他便皺起淡淡的眉毛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此時,肖恩正好用扳手擰下了最后一顆螺絲,直起身子笑道:“發動機維修完畢,正好需要慶祝,我想著這泡沫飛揚的畫面應該會挺漂亮,所以……”
話沒說完,肖恩眼前已經閃過幾道銳利迫人的寒光,那是來自夏溪的飛刃偷襲,異常之刁鉆凌厲。
然而肖恩對此不慌不忙,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揮動手中的橢圓形扳手直面寒光。
幾聲叮當脆響后,扳手被飛刃切割成無數碎片,但銳器的突襲之勢也就到此為止。與此同時,直撲而來的夏溪則被肖恩一腳踢得倒飛而起,轟然掛在了墻上。
肖恩笑了笑:“看起來你的心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那么沉穩,所謂變態殺人狂,也只是個被挑釁以后會無能狂怒的普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