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這個詞兒,用得很是精髓。
即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體現了自己的強勢。
仿佛清一門那三位就是一盤菜,已經被顧伶調理好,端到了南柯的面前,就是問問他,是想要早上吃,還是放一放,晚上再用。
南柯先前跟顧伶詳細說了說自己跟清一門的事兒,把前因后果和自己的想法都坦誠說了出來。
雖說這些顧伶有些知道,有些稍微查一查也根本瞞不住她,但南柯這般做法,其實也是一種表態。
情分這玩意兒,想要培養起來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無非就是真心換真心,你先把心給交出去,才有可能收回來等量的回報。
南柯的意思是,那群人要動自己,雖是沒直接證據,但肯定也是早晚的事兒。
他問顧伶是個什么想法,要是顧伶說要等人先動手,自己好占個道義制高點,那他就先等等,無非就是后期慫一慫,茍一茍而已。
南柯對自己的發育能力有自信,這時間越是拖的久,他就越是強大。
現階段就算是不能采取什么措施,但只要自己打定主意跟在顧伶身邊,那群人也根本不會有機會對自己下手。
先前顧伶聽完后沒什么表示,但現在,她像是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沒給過答復。
“如果你想動手,那我們索性是搶個先機。”
顧伶直截了當道。
她這些年在顧家,在王家,雖說是過得還算自在,但所見所聞也不少。
諾大的家族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這血緣有遠有近,派系有左有右,可不全都是些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場景。
在南柯穿越前的世界里面,許多人為了套房產,為了些遺產,都能爭得不可開交,甚至為此直接撕破臉皮,斷絕關系的比比皆是。
而在楚國,在這種大世族里面,但凡是牽扯到的利益,可不是什么房產或是銀錢那么簡單,當利益足夠的時候,什么親情、感情,都會顯得異常脆弱。
面兒上,和和氣氣,你好我好大家好;
暗地里,巴不得你今晚就被妖怪叼走吃了去。
看得久了,聽得多了,顧伶對于這種事兒,其實早就有了很強的接受和承受能力。
無非就是你要殺我,我要還手而已,各為各的生路,也不存在什么對錯之分,就是看誰棋高一招而已。
南柯斟酌了一會兒,人都說了話,他再遮掩就顯得有些虛偽了,“先動手是要先動手,但我心里頭,還是想能夠讓他們走得更‘安詳’些。”
“怎么個安詳法?”
“最好是能夠看起來像是場意外,讓其他人懷疑不到我們身上來。”
這倒不是為了又當又立,又想殺人,又想要立一個什么正直人設。
立人設這種活兒,南柯不會,也懶得去學,畢竟自己又不是什么練習生,也不需要一群未成年舍棄飯錢來給自己的跑車多個選裝。
純粹是在深刻了解到這世界的各種神奇法術后,覺得要是又有什么蛛絲馬跡被清一門后面其他人給找到,又對自己起了殺心。
這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來祖宗這種戲碼,在南柯初中的小說里面總是出現,但看了十幾年,也算是看得心生厭倦了。
膩歪不膩歪,煩不煩先不說,能夠一次解決的事兒,還是一次解決得好。
雖是麻煩了些,但起碼也了了后患不是?
“所以你要我留住那些僵尸?”顧伶問。
要不是南柯攔著,她一個人就能把那幾只僵尸給一網打盡,現在說不得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他們為僵尸而來,再因為僵尸而死,豈不是很合理?”南柯伸出手指頭在地上劃了劃,“剛好,我們在出城的時候還有人證。
我們比他們晚幾個時辰出城,剛好在他們死后抵達現場,經過一番苦戰后,即解了留都城的難,又替清一門報了仇,豈不是也很合理?”
顧伶眼睛瞇了瞇,“所以,你先前在城門口跟那幾個守卒搭話,是故意的?”
“哪能啊。”南柯搖了搖頭,“我可算不準這些,也就是姐你要趕路,要是就我一個人,隨意找個地方湊合一晚就行,也發現不了這些。”
“你是說我事多?”
“沒這個意思。”南柯面色不變,“這荒郊野外的,我一個男人湊合自然沒事兒,加了你和清兒,就是你不說,我也得趕路找個安穩地兒。
最起碼得能遮風擋雨不是?
我看這洞窟不錯,我們先休息一晚,明兒再出去見證意外?”
顧伶白了她一眼,往床上躺了躺,又拍了拍床鋪,招呼清兒,“上來睡吧。”
清兒過去,在南柯期待的目光中,忽然從自己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張小手帕。
’嗡‘
手帕被清兒扔起來,在空氣里快速生長,眨眼間便成了窗簾大小,遮擋在了床鋪前面。
“嘖...”
南柯略顯遺憾地咂了咂嘴。
轉過身看了一眼虎妖。
“一塊兒?”
他看上了虎妖的一身皮草,雖說是扒不下來,但自己上去也不是不行。
虎妖看了他一眼沒表示,它現在是沒半點妖權,別說南柯是想跟它睡一晚,就是真想睡它一晚,它也沒底氣去拒絕。
虎妖沒動。
南柯自己過去,在虎妖背后找了塊舒服的地方,揉了揉蓬松的虎毛,將其揉出一個舒適的形狀后,默默地靠了上去。
日升月落還未落時,天色已經蒙蒙亮。
透過樹叉縫隙,鄧威能看見天邊傳來了亮光,另一邊還有一道彎彎的圓弧掛在天上,像是舍不得就這般簡單退去。
半晌,鄧威從樹枝上落下來,踩碎了幾片落葉。
中年練氣士從一顆樹后面走出來,“師弟,睡得如何?”
還沒等鄧威回話,老年練氣士自另一邊出來,佝僂著腰,看了鄧威一眼,“怕是沒睡安生,翻來覆去了一夜,不曉得驚落了多少樹葉。”
他們三沒顧伶講究,昨兒趕路至午夜,便找個塊地兒,各自選了一棵樹當作床塌休息了大半晚。
鄧威尷尬一笑,“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到底是年紀輕輕,經事少了些,這心里頭放不下事兒。”老年練氣士指了指鄧威腰間的包裹,“這是你在城內藥材鋪買的?”
“是。”鄧威恭敬點頭。
他們這種門派,講究一個資歷,特別是他這種無靠山的普通門徒,在門內大多數時候是要夾起尾巴做人的。
老年練氣士走近嗅了嗅,“這藥,你是準備煉烏金丸?”
“正是!”鄧威佩服。
烏金丸聽起來像是毒藥,實質上,也勉強能歸為毒藥一類。
但這種藥并不是給仇人吃的,而是給自己吃的,吞下后能夠在短時間內強行激發體內氣血或是靈力,讓自己的實力飆升三成。
副作用也明顯,在藥效過后,服藥者渾身軟弱無力,需要靜養至少一周的時間,要是服用次數多了,甚至還會直接影響到根基和經脈。
中年練氣士對煉藥不懂,但也知道烏金丸的作用,“這種藥,少吃。”
鄧威摸了摸包囊,“師兄說得是,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說罷,他又補充道:“還請師兄放寬心,我就是吃,也肯定是事后再吃,決計不會耽誤師門大事兒!”
他們三人雖說是老年練氣士年歲最長,但實質上真正的話事人是這位中年練氣士。
畢竟一個門派里面,雖說是論資排輩,但真正歸結到底,還是看天賦和實力來講話。
這老年練氣士修行了大半輩子也就堪堪觸及到七品門檻,也曉得自己在修煉一途上天資平平,因此才轉向去研究煉藥,試圖曲線救國。
但這中年練氣士已經正式踏入了七品,且最近幾年說不得還能沖擊一下六品,再加上性子沉穩,因此才被長老指派下來,負責處理這事兒。
鄧威對老年練氣士是恭敬;
但對這位中年練氣士,恭敬中還夾雜了一些惶恐。
“這說的什么話。”中年練氣士嘆息一聲,“你既是入了門,大家伙便是一家人,你家人被歹人所害,做師兄的,自然是要拉扯一把。”
他擺了擺袖子,驅散了身前的霧障,“其他事兒,都暫且放下,剛剛已經耽擱了半晚,現如今我們得趕過去,先看看到底哪出了問題,再說其他。”
鄧威不明就里。
他這回能被選出來,也就是因為他家在留都城,門內長老想著能行個方便。
至于到底是出來干什么,去解決什么事兒,明面上說是協助留都城衙門,但實際上,他還真不清楚。
老年練氣士聞言面色變了變,“不等他們?”
他們,是指緝妖司。
他們那日在白鶴樓跟緝妖司算是達成了協議。
畢竟那事兒,他們都有份,現在出了問題,不可能就他們一家出力來解決。
“哼。”
中年練氣士輕哼一聲。
“那群人指望不得,不跟來也好,真要跟來,說不得還會壞事兒。”
鄧威也附和道:“師兄說得有理,這就跟做買賣似的,店里伙計得一條心才能有得賺,要真心不齊,反倒還不如一個人來經營來得好。”
老年練氣士沒說話,但臉色很不好看。
“先走吧,看看到底是個怎么回事!”
中年練氣士大手一揮,算是定下了基調。
山中路難行。
三人又都是練氣士,雖是有疾行符這類輔助,但速度還是要比南柯他們還慢上一籌。
但好在他們是有目標的,門內給了他們詳細的路線圖,因此挑一些好走的道兒,用了兩個時辰也趕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這位置,距離南柯他們昨日發生僵尸的位置不遠。
附近草木枯黃,但也還算是在頑強生長,充分地體現出了生命的倔強。
中年練氣士在一棵枯黃的樹下停住,彎腰看了一眼樹干上刻下的痕跡。
這棵樹算是方圓一里內最為粗壯的一顆,上面有一道道的劃痕,像是有人拿匕首之類的小刀刻上去的。
老年練氣士跟了過來,看了一眼后說道:“斷了小半個月。”
這些劃痕,算是一種暗號,也算是一種記錄。
“還好發現的不晚。”
中年練氣士心里憂慮,但面上倒是輕松。
他指了指鄧威,“師弟,你去前面看看,有什么異常便退回來,千萬莫逞強。”
鄧威應了一聲,把長劍抽出來,向著中年練氣士所指的方向搜了過去。
晨間山霧濃密,沒一會兒,鄧威便像是消失在了山霧中。
老年練氣士等看不見人影后,扯著嘴巴笑了笑,“那小子,怕不是還真把你當成了好人。”
中年練氣士一副道貌盎然的模樣,“怎么,我不是好人?”
“呵呵......”
“你笑個什么?”中年練氣士斜眼看他,“若是他僥幸活下來,我肯定不食言,不過是一個八品而已,幫他報個仇也不是不行。”
“活下來?”
老年練氣士又笑了起來,
“先前駐守在這里的那位,好像也是到了七品吧,雖然煉尸是耗費精力,可能修為退下來了點,但要是一切按部就班,也不會這么就栽了。
一個能讓七品都出事的地方,你說他一個剛剛入八品,都還沒來得及穩固境界的娃娃,怎么活下來?”
“這,便看他的命數了。”
中年練氣士揮了揮衣袖,
“我輩練氣士走了這條路,后面所經歷的事兒,不都是全看個人命數?”
頓了頓,
他繼續道:
“說不得,我們也會在某個時候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呢?”
他話音剛落,老年練氣士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的時候。
‘嗖嗖嗖’
前面樹林子里面忽然想起了幾道聲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摩挲地面落葉,又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面上爬行。
“有動靜。”
中年練氣士舔了舔嘴唇,拔出自己的長劍面向聲音響起的方向。
半晌。
幾道黑影從稀疏的樹叢中出現。
它們穿著破舊、遮不住身體的衣裳,面色烏青,兩顆獠牙從嘴巴里翻出來,一雙泛白的眸子里面滿是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