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的毛皮很是柔軟,碧林閣的床褥算是奢華了,但在舒適度上依舊不及虎妖皮毛的十分之一。
以至于南柯迷迷糊糊醒來時,還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毛皮上殘余的溫度。
“還去不去?”顧伶沒好氣問。
她跟清兒雖然看起來是睡在床鋪上,但那床鋪就是一硬木板,連個棉絮都沒有,睡起來硬邦邦的,哪里有南柯這么直接躺在虎妖身上舒服。
但世家嫡女就得有世家嫡女的規矩,就算平時再怎么隨便,真到了關鍵時刻,那格調和規矩,還是得有的。
這種規矩,跟南柯身上那種矯情不同,南柯的矯情是可有可無,看時機和情況決定;而這種規矩,是鐫刻在骨子里面的東西。
“去去去。”南柯麻溜地起來。
兩人沒吵醒清兒,知會了一聲虎妖后,沿著洞窟走了出去。
既然要借助僵尸的手,替自己掃清障礙,那么肯定得先安排一下僵尸們。
南柯自己是不敢過去的,保不準自己去了就成了他們的一員,因此他特意叫上了顧伶。
畢竟有腿不抱和王八蛋有什么區別。
等他們來到先前那塊空地時,那幾只僵尸還在原地吸收月之精華。
“它們是真刻苦。”南柯調侃一聲。
這僵尸本來該是渾渾噩噩的,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兒,竟然還都一個個這般規規矩矩地開始了‘修煉’。
若是它們一個一個正在找人吸血吃肉也好說,但這般老實,還真是有些別扭。
顧伶抬手指了指最里側那位,“這只有問題。”
先前他們來時,就是這只僵尸忽然吼了一聲,搞得他們都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誰知那只僵尸就是這么吼一吼而已,吼完后繼續修煉。
似乎剛剛那道吼聲,僅僅是為了證明一下自己還存在。
南柯看了一眼,附和道:“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腦子肯定是有問題的。”
“你打算怎么來?”
顧伶沒去在乎這僵尸到底哪里有問題。
“不急。”南柯示意顧伶先緩緩,“我們回去后,是不是還得給緝妖司一個答復?”
既然是領了任務出來,總得給一個交代,否則還真成了公費旅游。
“應該吧。”
按照常理來說,是有這種要求的;
但顧伶可不是什么常理意義上的緝妖令,她要是不交任務,無非也就是被撤下去。
等下回她再想出來玩,再去領一個其他身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難道你不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南柯指了指僵尸。
這種玩意兒,要是偶爾出現一只可能是巧合,但這種集聚在一起,還盤腿修煉的,那真是奇景。
“需要嗎?”
顧伶又抬手指向了最里側那只僵尸。
上一回她只是用手指劃過,是害怕那只僵尸有了警惕,等他們走了后逃去其他地方。
這回她都要出手了,也不在乎這只僵尸會不會察覺。
“你看看這只僵尸穿的衣服。”
其他僵尸身上都破破爛爛,就算是還掛著布,也就是一條條的布帶。
倒是最里側那只僵尸,身上的長衫打理的整整齊齊,要是把他的腦袋和雙手給遮住,你還真分不清他到底是人類還是僵尸。
“有講究?”南柯問。
顧伶笑了笑,“清一門門下弟子的服飾。”
南柯驚訝,“這僵尸,是清一門的弟子?”
他先前是猜測過這里的僵尸跟清一門有關,但他是真沒想過,這僵尸竟然就是清一門的弟子。
路子這么野嗎?
連僵尸都能夠被進去當弟子?
“這些門派里面的腌臢事可不少。”顧伶搖了搖頭,“我先去把它們收拾一下,有什么其他事兒,到時候再說吧。”
說罷。
她也不再隱蔽身形,就這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嗡’
那邊幾只僵尸在同一時間有了反應。
幾道泛白的眼眸掃過來,南柯甚至能夠看見一道道淡淡的黑色霧氣在平地上升騰了起來。
地是有勢的;
這塊地算是徹頭徹尾的兇地,這群僵尸,算是正好契合了這塊地的地勢,因此在它們身上的煞氣升騰時,自然而然也就引動了地勢。
雖然這種巧合的引動,并不能真正像陣法那般發揮出諸多神奇的功效,但也足以提升提升聲勢,其煞氣流轉,也更加通暢些。
反倒是南柯在黑霧升騰起來后,感覺體內的氣血像是粘稠了許多,運轉間似乎多了絲生澀。
顧伶慢慢走過去,像是在家里后院散步。
那幾只僵尸都停止了‘修煉’,似乎是有些蠢蠢欲動。
但在最里側那只僵尸站起來后,前面幾只僵尸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慢慢地往后退了下去。
“吼!!”
里側那只僵尸低吼一聲,像是在示意顧伶停下。
但顧伶卻是搖了搖腦袋,抬手一揮。
‘嗡’
一道由風匯聚而成的風刃直接沖了過去。
武修雖然以近戰兇悍聞名,但并不表示武修就不會遠程攻擊的手段。
像是這種依靠強橫的肉身力量直接壓縮空氣而形成的風刃,算是最為常見的一種遠程攻擊手法。
但這種攻擊其實一般是用來當作一種試探,畢竟風刃其實攻擊性并不強,南柯現如今要是想,也能這般使出來。
正經的五品高手,其實是能夠依靠體內的氣血使出罡氣的,那種手段,才是真正能夠跟練氣士的各種術法媲美的攻擊方式。
“吼!”
僵尸低吼一聲。
兩只手臂抬起,倒是沒像普通僵尸那般用身軀去抵抗,而是兩只手交叉,長了指甲的手指快速交織了幾下。
一道道煞氣從其體內噴薄而出,隨即又在其身前匯聚,形成了一枚道文。
‘砰’
風刃撞擊在道文上。
像是被消解了一般消散于無形。
“有意思。”
顧伶又往前幾步。
她是武修,還真不怕被什么東西給近身纏住。
反倒是那只僵尸自己往后面退了退,表現地很是克制,絲毫沒有半分僵尸的兇狠勁兒。
南柯在后面猶豫了一會兒,也從山壁后面出來。
他先前是怕自己出來礙事兒,但剛剛那僵尸的舉動,倒是讓他著實有些好奇。
因此,他是出來了,但也沒靠近那邊,像是給自己換了個觀眾席位。
舞臺是上不得;但坐近些還是沒問題的,正好也能聽見顧伶在說什么。
“你到底是人是僵尸?”顧伶又問。
這僵尸雖然青面獠牙,但那雙眸子倒不是慘白一片,反倒是透了些神智。
一般來說,僵尸想要誕生神智,起碼得五品往上,但顧伶能保證,這只僵尸撐死也就是堪堪六品而已。
‘吼!’
僵尸低吼一聲,青色的面孔開始扭曲起來,隨即,一道干澀且粗糙的聲音慢慢響起來。
“你...們...是...誰...”
僵尸說得很艱難,但一字一句說,也能夠讓人聽得清楚。
“清一門竟然還真出了僵尸?”
顧伶兩只手環抱起來,饒有興致地繼續道:
“你是怎么進清一門的,以人的身份,還是以僵尸的身份?”
要是以人的身份進去,隨后把自己鼓搗成這幅模樣,倒是能夠勉強看作是個例;
但要是清一門敢收僵尸,那說不得傳出去,立馬就會成為天下公敵!
這年頭勾結個魔道便會被群起而攻之,更何況是勾結異類?
楚國境內這些仙門雖是也會干一些不正當的事兒,但這些事兒都是建立在約定俗成的規矩框架里面的。
你在框架里面玩,玩脫了也就是被嘲笑幾句而已;
但你要真是越界被發現,那可不是說說笑笑就能夠過去的。
僵尸沉默了半晌,道:“清...一...門...是...什...么...”
“看來他確實是清一門的。”南柯在后面插話道。
都開始為清一門開脫了,不是清一門的人還能是誰?
顧伶也笑了起來,“你怕是變成僵尸后腦子轉不過來,你這般說,和直接承認有什么區別?”
她又回過頭看南柯,“我倒是覺得,我們該把這事留給他們自己人去解決。”
“命數如織......”
“然后呢?”
“當為磐石。”
顧伶深深看南柯一眼,“你這話,有點精辟。”
沒等南柯回答,她繼續道:“我是越來越不信,你是個普通出生的人。”
如果說天賦能夠是上天眷顧,入行修行是運氣使然,那么這些道理和感慨,總不能是你在夢里有人對你說得吧?
時下楚國雖是尚武,但讀書人的地位依舊不低,畢竟皇帝明事理,曉得專業人敢專業事兒,這在朝為官的,幾乎泰半都是讀書人出身。
再加上修行講究天賦,且對資源和其他條件有較高的限制,若是你當真沒有天賦,就算是堆砌海量資源上去,也出不了頭。
因此,對于絕大多數百姓來說,其實讀書才是最為正經的出路,這教書先生和各大學舍,在百姓或是門閥看來,也算是搶手的香餑餑。
顧伶出身四大家族之一,雖是走了武修的路子,但作為嫡女,也不可能真就被教成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悍婦。
她是上過學舍的,且還是那種頂好的學舍,里面的教書先生要么是朝廷高官歸老,要么是淡泊名利,潛心教學的智者。
他們那些人也會時常發出幾句感慨,讓人聽起來不明覺厲,跟南柯剛剛那句話,有些異曲同工。
她是真不信,楚國境內有什么村子里面,能出一個可以和頂尖學舍的講師們并肩的老師傅。
“我要是真有什么背景,會這般凄慘?”
南柯擺了擺自己的雙臂,還真是兩袖清風。
以他所展現出來的天資來看,要是真有什么背景,從小開始修煉,現在說不得已經踏入了上三品。
朝廷里面那位國師跟南柯天賦相仿,那位據說就是因為沒得背景,修行得晚,錯過了最佳時間,因此才在一品境界上卡了半輩子。
但就算是在這般情況下,他依舊是后來居上,壓得其他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們喘不過氣來。
顧伶想了想,是這么回事兒。
其實南柯要真有什么背景,其實也跟她沒什么干系,她也就是閑的無聊,說幾句話來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她扭頭看向下方,他們現在正站在一塊山坡上,下面是半死不活的樹林子,眼下明明已經熬過了冬季,但依舊是一片死寂。
清兒是走練氣士路線,趕路的時候不在行,現在提前布置起來,倒是進入了她的專業領域。
各種法器和符箓像是不要錢般往外掏,什么天品符箓,什么地品法器,像是地攤上擺出來的小商品似的隨手便從隨身的包囊里面拿出來。
南柯先前還納悶,這小包里面怎么能裝這么多。
后來清兒解釋了一番,她這包,才是她身上最值錢的物件。
好像是顧家某個老祖宗賜給顧伶的,顧伶嫌丑,便扔給了清兒。
時間上,南柯他們提前到的;
謀劃上,南柯覺得自己算是有心算無心;
現在連配置上,自己這邊隨便派出來一個侍女,就比對面三加起來還富裕。
南柯現在是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輸!
“這般布置,也算是便宜了他們。”顧伶道。
那只清一門的僵尸腦子不太靈光,像是因為變成了僵尸后,腦子被煞氣給侵潤久了,時而有神智,時而像是弱智。
因此有些話,很簡單就被南柯和顧伶給套了出來。
現如今。
那幾只僵尸已經不在空地上了,而是被她請來了下面林子里面。
撇開清兒在周圍布置的各種‘道具’,單是她耗費精力來當‘牧羊人’,便已經算是給足了清一門那三位的面子。
但誰叫她人好呢。
既然是清一門自己的家務事兒,她自然要留給他們自己人去處理。
沒一會兒,清兒布置好了也站了過來。
她在下面設置了一個簡單的陣法,暫時困住了那幾只僵尸。
同時還在更遠的位置放置了許多用來警示的符箓,只要是有人靠近,他們立馬就能夠知道來人的位置。
南柯拍了拍手,在山坡邊緣坐下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什么東風?”
顧伶在后面問。
南柯撓了撓腦袋,“要不換一個說法,現在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