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玉簡里面記載的內容,其實并沒有多么詳細。
這種事兒,可是比造反還惡劣,幾乎算是自絕于人境,清一門里面那群人就是再傻,也不會真就直接在玉簡里面留下什么切實證據來。
顧伶之所以能夠得出這種結論,也是因為她本就屬于那高高在上的人群中的一員,她熟悉這群人的辦事方式,也熟悉這群人的思維方式。
再配合上她陸陸續續所見所聞的相關信息,佐以顧家自小對于其信息分析處理能力的培養,最后再揉雜一點點大膽假設,才得出了那番結論。
“你準備上報上去?”
在歸程路上,南柯忍不住問道。
他最開始對這種詢問,還是持一種謹慎態度,避免自己詢問太多,惹人生厭。
但在發現清兒和顧伶的相處方式后,他算是明白了,顧伶這女人,對待‘自己人‘是真好,清兒那般詢問,她也不惱,還會耐心回應。
因此,他索性也是想問就問,省得給自己憋出什么病來。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也屬于‘自己人’不是?
“報肯定是要報,但得走我們自己的渠道。”
一般緝妖司內部的上報流程,是逐級上報,一方面是為了提升處理效率,另一方面,也是加強上級對下級的管制。
但顧伶不是一般緝妖令,她想要上報,自然是有自己的渠道。
“也是。”南柯附和道:“要是清一門真有問題,這緝妖守也脫不得干系。”
不是說緝妖守跟清一門同流合污,畢竟這種事兒,他除非是自己也想參合一腳,否則根本沒理由插手。
南柯是覺得,這種消息萬一提前透露了出去,這緝妖守沒處理好,有意無意地疏忽一點點,就可能會起到打草驚蛇的效果。
緝妖司明面上,是朝廷拿來制衡地方仙門的,兩者的利益也確實是在許多方面都相左。
但這也并不能表示,地方上的緝妖守和地方仙門的關系真就是水火不容。
要真如此,那位被查的緝妖令也不可能跟清一門勾結到一塊兒去。
一來,他沒那個膽子;
二來,他也沒那個分量。
“這事兒,我準備直接往王城報。”
對這種事兒,別管是哪一任楚國皇帝,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
直接派人滅門倒是不至于,但肯定也會采取些措施。
“大人英明。”南柯拱手。
顧伶瞥了他一眼,忽然停了下來。
“停下來歇歇?”南柯也停下腳步,喘息了兩口氣問道。
他們已經往回走了好幾個時辰,因為還有事要辦,這回程甚至比去時還要匆忙。
短短幾個時辰,他們差不多走完了大半路程,就是南柯也有些吃不消。
先前見顧伶沒停下來的意思,他也就沒好意思開口。
現在趕忙停下來喘幾口氣,平順一下體內氣血。
顧伶側頭往后面看去,遠離了那片‘兇地’后,周圍樹木又蔥郁起來,但透過縫隙還是能看見遠處有一塊空地,上面有些殘桓斷壁。
南柯順著顧伶目光向后看,覺得這廢墟有些眼熟,愣了愣神才想起來,他們竟然不知不覺到了清河村地界。
那片廢墟,就是他的起點。
“南柯。”顧伶叫了一聲。
南柯收回目光,發現顧伶面色有些嚴肅,心里有些莫名。
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兒?
還是她調查出了自己在清河村的事兒?
“你,是站哪邊的?”顧伶忽然問道。
南柯微微蹙眉,略帶疑惑道:“什么站哪邊?”
“朝廷還是仙門?”顧伶直接了當。
她其實能夠從南柯的言行舉止看出來南柯的心意,但這種事兒,總歸是要聽人親口說出來才算個數兒。
現如今朝廷和仙門的關系愈發嚴峻,她這幾日也跟南柯說了不少事兒。
她相信就算南柯真是出自普通人家,先前對這種事兒沒任何了解,現在,應該心里也有了個大概。
“朝廷!”
南柯也不墨跡。
這世界的仙門聽起來高端,但實質上,跟前世武俠小說中的江湖門派本質上是一種。
但凡是腦子沒問題的現代人,在面臨這種選擇的時候,也會去選擇官方組織。
畢竟他自己也不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在穩固的國家里面享樂,瀟灑自在,豈不比在戰亂或是動蕩時局里面東躲西藏來得好?
指望一群‘涉黑’團伙去管理好楚國,其他原住民怎么看,南柯不知道,但他所知道的歷史里面,這種事兒幾乎就是在扯蛋。
況且。
顧伶作為顧家嫡女,其身后代表的是楚國世家;
而楚國皇室,本質上來講,其實也屬于世家一類。
在其他問題上,可能皇室和世家也會有分歧,但在對待仙門的問題上,他們肯定是目的一致的。
這種‘親疏有別’的派系分別,南柯看得清楚,自然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去站隊。
顧伶聞言,臉色輕松下來,抬手在南柯肩膀上拍了拍,一副大姐大架勢,“你小子還是懂事兒。”
她似乎是很喜歡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也不曉得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想法,還是單純愛好如此。
旁邊清兒也是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裝模作樣地嚇唬道:“你要是選錯,說不定就得拋尸荒野。”
南柯嘴角抽了抽,清兒這話看似是在開玩笑,但他本能地覺得,顧伶說不定真會這么做。
這些世家子,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會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別說是剛認識不久,就是認識久了,說不得為了家族利益,也得來一出‘大義滅親’。
南柯擦了擦額角的汗,“大多數老百姓,其實都是站在朝廷一邊的。”
神仙距離百姓太遠,雖是許多道觀香火也旺,但這份香火情,終歸還是比不得一家老小能夠吃飽穿暖。
“等滅了他們的威風,百姓也能好過些。”
這里的‘他們’是指仙門,畢竟仙門里面的神仙不事生產,這吃穿用度可都是民脂民膏。
朝廷收上來錢稅還可能用于去修修基建,賑災濟貧,但這些仙門收取的資源,可是分毫都不會漏出來。
“說得是。”
南柯附和道。
他沒什么崇高理想,甚至在許多時候還會顯得有些自私;
但在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南柯還是希望楚國能夠國富民強的。
這是一個良民的基本素養。
顧伶不想再聊這些,她望了一眼緣處廢墟,忽然道:“你先前在城內可聽聞了一則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
城內小道消息可太多了,各家茶館酒樓的說書先生每日變著花樣給你編。
“說是十萬大山里面出現了什么火鳳沖天的天象。”顧伶道。
“聽過。”
“你信嗎?”
“不信。”南柯搖頭。
這龍啊鳳啊,就是在這個世界,依舊是傳說中才存在的神獸。
十萬大山雖大,但南柯不覺得會有什么鳳凰出現,頂多能出個厲害點的鳥類妖怪吧。
“你倒是聰明。”顧伶伸手指了指清河村廢墟,“火鳳是假的,但天象是真有,大致位置,應該是在這塊區域正上空,有一晚劃過一道星辰,據說是照亮了半邊天。”
“什么時候?”
“大約一個月前吧,具體時間不清楚。”顧伶往前走兩步,“前面這廢墟可看見了?”
“看見了。”南柯跟上。
何止是看見了,這里還不是廢墟的時候,他便在里面住過。
“有人調查過,這廢墟應該就是在天現異象時形成的,據說之前是個村寨,規模還不小。”
“異象......”
南柯呢喃一句,他那晚腦子昏昏沉沉的,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梧桐倒是清醒,但那丫頭當真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南柯問她發生了什么,她竟然說自己沒注意。
星辰劃過,倒可能是流星;
但流星也就是一道線而已,怎么也不可能照亮半個夜空。
本能地,南柯覺得這事兒,跟清河村里面那位老頭有關系。
難不成老頭真是什么大能隱士?
“姐,這十萬大山里面可有什么隱士大能?”南柯問道。
老頭倒是給了他一塊玉佩,回去后給顧伶看看,說不得還真能瞧出老頭的身份。
“天下間能者眾多,但能夠被稱之為大能的,也就鳳毛麟角寥寥幾人而已,他們那些人想要去什么地方隱居,還能被你知道?”
顧伶白南柯一眼,她是曉得的多,但也不是百科全書什么都懂什么都會。
“那最近幾十年里面,可有什么大能跟十萬大山扯上關聯?”
顧伶想了想,道:“最近幾十年不清楚,但最近二三十年,倒是有一個。”
她自己也才三十出頭,怎么可能會去特意關注更老一輩的強者。
“誰?”
時間跟老頭對不上,但既然問了,肯定得問下去。
權當是在趕路途中聽個樂吧。
顧伶轉身,這回沒把清兒拎起來,而是散步般往回走,同時嘴上回答道:
“好像是七八年前吧,十萬大山里面貌似是出了個什么萬年難見天才。”
“也有天賦?”南柯跟在后面問。
他很難想象萬年難見,到底得天才到什么地步。
畢竟就連那位國師,也沒得到這般評價。
“這倒是不清楚,這稱號也就是附近的人在說,王城里面那些老家伙是不會這般夸贊一個人的。”
顧伶頓了頓,又感慨一句,“那人天賦到底如何暫且不說,但運氣是真好,不說萬年難見,稱個千年難見也不稀奇。”
“他撿了個系...老爺爺?”
南柯忽然覺得那位可能是一個穿越者。
畢竟穿越者的系統,對于本土土著來說,可不就是只能夠理解成運氣嘛。
“什么老爺爺。”顧伶又白南柯一眼,“那人本是十萬大山某個村寨的村民,本該一輩子在山里當個獵戶,誰知有一日打獵誤入了一個神秘洞穴。
據說是在里面得到了什么上古大神的傳承,短短幾年間便竄到了一品,攪弄地整個楚國南方都不得安寧,那留都城能有人今日繁華,倒也是拖他的福。”
許多來往留都城的俠客,就是來試試自己能不能也撿個上古傳承回去。
有些實力雄厚的世家,甚至會每年專程派隊伍來探險,就是抱著說不定能夠撿個便宜的心態。
“不得安寧?”
南柯看顧伶一眼。
“這有什么稀奇,他嘴巴不嚴,把自己得了上古傳承的事兒泄漏了出來,難不成還想得片刻安寧?”
她拍了拍胸前山巒,“那可是上古傳承!”
上古,距今到底有多少年月,時至今日已經算不清道不明。
但關于上古的傳說依舊是在這片陸地上流傳,經久不衰。
據說上古大神天生便有無窮神通,能夠奪天地造化,現如今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獸,在上古就跟街頭巷尾散養的母雞差不多。
雖不知道有多少真多少假,但世人倒是有一個共識,上古流傳下來的東西,肯定是沒得差的。
一個上古傳承,要是被人得了去,假以時日說不得又是一個頂級仙門或是頂級世家的誕生。
這種誘惑,別說是周邊世家、仙門,就是四大家族和六大仙門,也不可能完全無視。
顧伶也不偏袒,“我顧家當初其實也派人去看了看,但那人......”
她罕見地臉蛋有些發紅兒,“那人是我一個叔叔輩的,據說是在遠遠地看了一眼,見那天才太強勢,沒敢上去硬搶,灰溜溜又回來了。”
四大家族雖是稀罕上古傳承,但對于這種傳承的需求也沒其他小門小戶那般急切,畢竟他們已經算是屹立在世界之巔。
得一個傳承或許能更上一層樓,就算是得不到,也不至于會怎么樣。
對于顧伶那位叔叔來說更是如此,犯不著為了一個傳承把自己命給填進去不是?
那天才,妥妥就是穿越者主角模板!
南柯連忙又問道:
“那天才最后結局如何?”
說不得,自己還能夠在這里尋一個老鄉。
顧伶聞言嘆息一聲,“天妒英才,據說是在各大高手圍攻下,最終隕落在了十萬大山深處,但也沒人見過尸首,說不得還活著呢。”
這種可能,幾乎是零,顧伶自己其實都不相信。
畢竟要是還活著,也不可能這么些年都消聲覓跡,依照當初的脾氣,說不得一個個宗門上去報仇。
她又抬起頭,“這事兒,是我們辦的不地道,那人,可惜了。”
南柯也有些遺憾,剛想開口說什么,忽然眉頭一皺,眼眸中有一道紅茫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