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柳如是。她又是淡淡地一笑，問：“既然如此，你能說說你的那個世界嗎？”
徐楓有些驚訝，反問了一句：“你相信我？”
柳如是點頭：“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會編一個荒唐的謊話來騙我。”
徐楓苦笑：“自打我穿越以來，只有兩個人真的相信我。一個是你，一個是雨兒。”
柳如是笑容微斂，道：“因為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徐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踱著步子，頗為感慨地說：“我是從三百年后的世界來的。三百年，變化真的很大。大到讓人瞠目結舌，大到讓人不敢相信。”
“這三百年間一定發生了很多故事。”
“是的。”徐楓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望著柳如是：“弘光元年，以錢謙益為首的南京官員向滿清投降，徹底宣告了明朝的終結。盡管后來還有魯王、唐王、桂王等殘余勢力，但都沒能實現中興。滿清統一了天下。”
柳如是略作沉思，追問：“后來呢？滿清國祚如何？”
“滿清享國三百余年，也不算短壽。”徐楓雙臂抱在胸前，一邊踱步一邊說：“不過，在滿清統治期間，世界風云突變。西方人進行了工業革命，科技大為發展，中國被他們的堅船利炮打開國門，然后割地賠款，淪為了任人宰割的‘東亞病夫’。再之后，我們出了一位偉人。他領導全中國人民奮起反抗，推翻了腐朽的滿清王朝，建立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共和國。直到我生活的年代，我們國家依舊是民主共和體制。”78
柳如是眉頭緊鎖，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徐楓對她對視了一會兒，又補充道：“這就是我為什么要建元共和的原因。我希望能將這個體制提前三百年。”
柳如是懵懂地點了點頭。徐楓不知她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于是便又笑著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想帶著你去我那個世界看一看。那個時候，可以上天，可以入水，可以橫跨大洋，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我們有電話，有電腦，即使足不出戶，也可以聽到遠方朋友的聲音，可以看到他們的影像。”
“三百年，滄海桑田，竟然有如此多新奇的玩意？”柳如是含笑望著他，眼神之間透露著神往。
他自信地點了點頭，爾后又悵然一嘆，說：“或許，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現在終于明白了，暮帆你為什么可以左右逢源，扶搖直上。”柳如是笑道：“原來你早已窺得先機，處處占了便宜。扳倒馬阮是這樣，抗擊滿清是這樣。登基建國也是這樣。”
“是的。”徐楓坦率地承認了：“我的歷史學得不好，很多細節我也是親自經歷了才知道的。不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們古人的一些想法，我多少也能理解。”
“我們古人？”柳如是莞爾笑道：“這個說法聽起來頗是怪誕。現如今，你不也是古人了嗎？”
徐楓也呵呵笑著，坐了下來說：“你知道嗎？我在剛穿越來的時候時常會懊惱，懊惱命運的不公，為什么要讓我來到這么一個亂世。不過后來我終于明白了。我只有穿越到這個時代，才能一展我心中的抱負。”
“哦？”柳如是起了好奇之心，問：“此話怎講？”
“因為這里是明末。”徐楓堅定地說：“明朝末年，江南士紳已經略有覺醒。顧炎武、黃羲之、王夫之并稱‘三大思想家’。他們的思想一言以蔽之，就是要限制君權，還政于民。而在民間，商業發展，我們稱之為‘資本主義萌芽’。另外，讀書人也已覺醒。陳子龍、冒辟疆他們，還有千萬的復社學子。他們無論是舉義兵，還是寫揭帖，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報國。雖然有時缺乏理性，甚至是很幼稚，但拳拳報國之心卻是不可抹殺的。”
“可按你的說法，豈不是越接近你的時代的人，與你們的思想就越是接近？”柳如是有些疑惑地問。
徐楓搖頭說：“很遺憾，滿清在平定天下之后，會大肆屠殺江南士紳。整個滿清三百年的統治中，萬馬齊喑，暗無天日。那是歷史的巨大倒退。”
柳如是目光一閃，說：“所以你要反清！”
“對！”徐楓說：“既然我來到了這個時代，就要拼盡我的全力，阻止滿清得天下。打敗滿清，就能避免近代中國的悲慘命運。”
柳如是露出了一個贊賞似的笑容，問：“可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來到我們這個時代的？”
“我也不知道。”徐楓苦笑：“那是一場車禍。”
“車禍？”柳如是有些不解。
“就是我們駕車撞到了墻，或許是車速太快，扭曲了時空，我和徐昊一起穿越過來了。”徐楓笑著說：“天意弄人，我們倆都陰差陽錯的當了皇帝。只不過他是冒充的，而我是真的。”
柳如是同樣無奈地笑了：“你說的這些，好多我都聽不懂。不過有一件事我是懂的。你生活的那個時代，必定是太平治世，人民安居樂業，遠比現在安穩得多。”
“不錯。”徐楓說：“所以我也要讓這個時代的人過上那樣的日子。”166
柳如是緊緊握住了徐楓的手，讓后者為之一呆。但柳如是把他的手攥得很近，讓他難以掙脫。
“暮帆，謝謝你有此大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柳如是含笑說：“我會祝愿你早日心愿得遂。”
徐楓想了想，說：“即使有一天我平定了天下，你還是不愿還俗，是嗎？”
柳如是微微頷首，道：“在這個世上，我已是無根之水，如枯葉一般隨風飄蕩。還俗了，又能去哪里？”
徐楓默然。他的確無話可說。他知道柳如是的性子，絕不會與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再續前緣。即使徐楓像以前一樣照顧她的生活，那也只會讓她更難堪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徐楓也不再多勸了。他緩緩站起身來，說：“那就祝愿我聞居士能在此安享一生。”
“暮帆，我最不后悔的，就是與你相識。”柳如是笑著說。
徐楓只覺得鼻頭一酸，幾乎就要哭出聲來。但他強抑內心的激動，只說了一句“告辭”，便匆匆向門口去了。
“暮帆！”柳如是忙回過頭來叫住了他。
徐楓心中一陣驚喜，以為她回心轉意，愿意還俗了。可誰知，柳如是只是淡淡地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什么是共和制呢？”
徐楓升起的希望瞬間又湮滅了。他苦笑一聲，轉頭過來回答：“將。”
“哦？”柳如是仍是不甚了了。
徐楓又補充了一句：“人民當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