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一點，正常的大學生應該都在床鋪上呼呼大睡了。即便是期末復習，大家也知道過于拼命地熬夜不會帶來更高的效率。
這時，一陣風從窗外吹過，將窗攔上掛著的衣服揚起。杜倪甚至聽見了街道上電動車輪胎緩緩壓過小水塘的聲響，看來還有人和他一樣是個夜貓子。
那么，顧若薇睡了嗎？
杜倪看著通訊界面：
你的通訊請求已發送，請稍候……
算了，女孩子熬夜對皮膚不好這一點可是人盡皆知。對于顧若薇來說也是如此，她家里應該都和醫生有點關系，而且她又是愛美的年紀……
杜倪暗自嘆了口氣：自己也太自私了吧，因為一點矯情就在凌晨一點過跟別人聊天，這是不是太沒禮貌了點。人家也就一個還算熟的朋友，有必要和你深夜談心嗎？
女朋友都不一定到的了這地步好嗎？
他決定不麻煩對方了，主動關掉。然而，還沒等手指從溫暖的被窩里抽出來時——對方接通了。
“杜倪，怎么了？”
為什么接了！他都已經把要說的話全部忘光光了好嗎！
杜倪嘴微微張著，過了幾秒，道：“你怎么還沒睡？”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為什么要半夜找我聊天啊，我室友都睡了。”顧若薇那邊的語氣有點不爽，“現在我在陽臺這里，風很大且很冷噢，有事的話就快說吧。”
那沒事了，你趕緊睡吧。這是杜倪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但當舌頭要彈開的一瞬，他猶豫了——真的什么都不說嗎？
“喂喂喂？到底說不說啊？不說我掛了。”
“別！”杜倪急得頓時坐了起來，小聲道：“其實，我心情不是很好想找你聊聊。”
“噢——”顧若薇那一邊的聲音突然有些搞怪起來，“我還從沒當過知心姐姐的角色呢，行啊，說來聽聽。”
杜倪雙手枕在后腦勺上，又平躺下去，道：“我似乎失去了決心。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使用這個能力了。”
“怎么說？”
“自上一次我間接導致司機死亡后，我的能力一直是抑制的狀態。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能使用出來。而現在大叔說是考慮到我的安全，不想讓我進一步參加這些事了。”
“然后你就很郁悶？”
“差不多。”
顧若薇那邊似乎嘆了口氣，道：“那你覺得你為什么會郁悶？”
“因為我不能參加。”
“不，不是這個，再想想。”
“什么不是這個……”
杜倪嘴里吐槽著：自己不是都把話說清楚了嗎？什么叫不是這個。
顧若薇道：“你覺得，你是因為不能參加才害怕的嗎？”
難道不是嗎？杜倪的雙眼前冒出了一幅畫面：
那是高中每年的家長會，他一個學期最為痛苦的日子。如果運氣好，舅舅舅媽可以拆開一人過來參加，但大多數情況是都有事來不了。
或者說，都不愿意來。但杜倪上的是一所重點高中，當時每個學生的家長都是很重視的，哪怕聽不懂老師說什么成績分析，也至少要出面表明一個態度。
而他總是要唯唯諾諾等到下課，更準確說等到老師快走到辦公室才追上前說沒人來參加。真等到家長會的時候，永遠只有他一個人坐在家長中間，時不時還要應付一句其他科任老師的發問：
“你家長呢？”
說實話，他真的是恨不得來一句“都死了”結尾。
那個眼神，他不想再回憶了。這是他最討厭的地方，明明可以知道的，但就是不想說出來。
杜倪咬著嘴唇，道：“因為，我害怕被討厭，害怕因和別人不一樣被排擠。”
說完，他胸口都扁了下去，仿佛出了一大口氣。
顧若薇道：“對，其實你害怕的是這個吧。被別人討厭，因為自己不同受到排擠，這種東西確實很糟的。”
“沒錯。可能我就是沒法面對才無法使用能力吧。”杜倪說到這語氣都不自覺嘲諷起來——沒想到到了這個魔都也依然忘不掉過去，真是夠了。
“但是，這并不是一個絕癥。你沒必要把它一直放在心上。”
聽著顧若薇的話，杜倪有點不以為然，道：“怎么可能說忘就忘，你說的也是輕巧。”
“不是輕巧——”對方的嗓門大了起來，但又縮了回去，“算了，我只能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能。”
“我能。”
“你不能！”杜倪語氣有點煩躁了，“你根本就體會不了那種心情，體會不了那種所有人看動物園一樣的眼神看著你，沒人能理解你的苦衷和緣由，只是覺得你不守規矩！”
說了一大堆，他又不自覺斷了嘴——要是周圍室友吵醒了，那好日子可就長了。
而顧若薇沉默了幾秒，道：
“明天早上，運動場老地方見，我會跟你說明清楚的。”
說完，對方掛了。
當通話斷掉的一瞬間，杜倪心底就后悔了——他太愚蠢了，居然把唯一一個能說心里話的人給惹生氣了。這以后咋辦啊……
“算了，畢竟我就是個只在乎自己的人，即便其他人死了也毫不在乎的混蛋。”
杜倪把頭埋進枕頭里，閉著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至于明天的赴約，去就去吧，反正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不是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著的，但是醒來的時候時間依然很充足。于是，杜倪假裝昨晚什么都沒發生，有條不紊地洗漱出門晨跑，然后等到觀眾席上顧若薇的赴約。
顧若薇這次梳了個馬尾辮，看著人倒是意外精神不錯，不過眼角有點浮腫，似乎是被枕頭壓倒了。
杜倪咕嚕了一聲：“早上好，發型不錯。”
“你夸人方面的詞匯還真是稀缺啊。”顧若薇遞給他一瓶溫熱的罐裝咖啡，“喝吧，小心早八睡死了。”
“謝謝。”
二人坐在觀眾席上，各喝著自己的那瓶咖啡。過了幾分鐘，顧若薇主動開口道：
“你昨晚，說我不懂什么是被排擠被討厭的感覺。”
“嗯……抱歉，我情緒急躁了。”
顧若薇低著頭，掏出手機：“不，恰恰相反，我理解你，比任何人都……”
說著，手機屏幕亮起，一張照片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