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倪看向顧若薇舉過來的屏幕——
這是一幅全家福。在一個客廳里坐著一家三口人，一個認真打扮過的小女孩坐在父母間，臉上洋溢的是所謂幸福的微笑，是他這輩子再也無法露出的表情。
毫無疑問，這是顧若薇小時候的模樣。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女孩擁有幸福的家庭。
“怎、怎么了？你就只是想讓我看這個嗎？”杜倪的眼神往旁邊挪開：他已經很久不看這種東西了，哪怕是電影電視劇也會跳過那些全家團圓的畫面，因為這些美好總是能讓他回想起自己的不幸。
“不。”
顧若薇猛地吸了吸鼻子，明澈的眼睛向下看了看：“你知道，你第一次和大叔見面我為什么沒跟你過去嗎？”
“為什么？”杜倪看她低下頭，想起了當時的說法，“你說你要去上課還是什么活動……”
“對，但不是。”
顧若薇抬起頭，聲音哽咽起來，那份日常里的快活即便在陽光下也失去了感染力。
“那一天……是我父親去世的日子，他已經走了五年了。”
一陣冷風從運動場的外圍吹起，由顧若薇的方向而來。額頭前的空氣劉海稍稍拂起，帶來的是一股洗發水的花香。
杜倪無言看著她，慢慢轉頭看向跑道上剛好路過的女同學——她們喝著一樣的罐裝咖啡，卻隨手就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抱怨道：
“這味道太爛了，都不想嘗第二遍，喝點其他的！”
他握著手里已經喝了無數天的咖啡：這樣的滋味，他每天都在經受啊，他也想換啊。
輕輕一句“走了”說不清顧若薇內心的痛苦，正如同他一句“你不懂”吐出了內心無數的酸楚。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一個遭受著折磨的病友、可憐人……
杜倪張了張有點發干的嘴唇，道：“你不應該告訴我。”
顧若薇不語，只是那雙眼睛懷著一絲淚光看向他。
“你應該懂的，明明，明明遭受了這種事，就再也沒法相信別人了。你何必又、又做這種為難的事呢？”
但是，眼前的女孩只是看著他，冬日的一道光映射在她的瞳孔里：
“因為，你已經不是我的‘別人’了。”
杜倪近乎刺裂地睜大眼睛，卻又不得不別過頭去。這一刻，他和那一夜一樣沒有勇氣，如此懦弱：
“才不是這樣，我的父母被人害死，現在至今找不到兇手。我最重要的人已經沒有了，這個世界我留不下任何牽掛，更談不上別人，我只能在乎自己！對，我就這么自私。”
說完一大堆話，他仿佛用完了所有的力氣，雙腿無力地軟下，身體癱坐在后面的塑料固定椅上。
顧若薇捋了捋被寒風吹散的發絲，跟著輕輕坐下。她道：“其實，我不是很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太柔弱了。”
杜倪固執地別過頭去。但是，顧若薇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整個身子靠了過來：
“但是，我在乎你。因為別人是不會為了我沖向獵殺者赴命的。”
溫熱的皮膚，柔韌的觸感和淡淡的花香將杜倪包圍起來……
等他再次緩過神來，顧若薇已經消失在樓梯口的拐角，在記憶留下的只有一個背影。
他動了動鼻尖，聞到了那股花香的殘余，這時才回想起來：
有那么一秒鐘，顧若薇緊緊抱住了他。
很慶幸的是，這一周開始陸陸續續節課，甚至從這一天星期五的下午兩點開始，他就已經解放了，可以盡情享受周末了。
這么想想，前十三周的連續四天滿課也是夠劃算的了。
而杜倪也終于有了機會前去幫忙，希望不是幫倒忙吧。
他沒有跟室友多說什么，依然是一人輕裝上陣。出校門后，他對著低德地圖上的標識尋找著，確定了那天鎖定的位置——是一所公立高中，應該就它了。
等到公交坐上時，杜倪心里也不免打起了撥浪鼓：萬一自己過去被大叔嫌棄了怎么辦？萬一又遇到了那個追蹤者被討厭了怎么辦？
但是，這一次那份擁抱的余熱為他冰冷的指尖注入了幾分熱量。他不會再逃避了。
這座高中距離所在大學蠻遠的，中間轉地鐵又轉公交也坐了將近三個小時。
幸好的是，魏逸馳沒有跟他通報結束，那就還有趕上的余地。
終于，乘著被擠成又一條沙丁魚前，他成功抵達了目的地，到了那所公立高中的大門前。這個點學生都已經陸陸續續離校了，應該也就只有留下守晚自習的老師了。
好巧不巧，杜倪正好在門口撞見了魏逸馳和幾個人在一起。他索性鼓起勇氣，走到魏逸馳面前，道：“下午好。”
魏逸馳看見他，差點跳起來：“你怎么在這！我不是叫你在學校待著嗎？”
看著那兩只瞪得跟銅鈴一樣的眼睛，杜倪沒有挪開視線，道：“因為，我想過來幫忙。”
話雖是這么說，但怎么越說越到后面沒底氣了！
魏逸馳拍了拍額頭，顯得很頭疼，但頭疼之余卻又幾分其他的神情。他按了按杜倪的頭，道：“也是，我就覺得你內心里憋著一股勁，肯定不愿意在學校里坐著。”
“真的嗎……”
大叔嘆了口氣，跟旁邊站著的幾個人走了一圈，大致說明了下情況。其他人的視線自然也看了過來，包括一位熟人——追蹤者，寧炎彬。
說完后，魏逸馳走回來，對他道：“其實，這次行動我之所以不讓你過來，還有一個原因——老寧是擔心你的安全，覺得一個好苗子面對這些還太久遠了。”
杜倪后退一步：“你確定那家伙對我說的話是出于關心的目的？”
“當然，人家只是性子上有點拐彎抹角的啦。沒必要計較……”
雖然魏逸馳自己說起來都有點火冒三丈，但他還是道：“現在老寧已經確認詭刺者就在學校里了。今晚上沒有晚自習，學校大多數學生都回家，人很少方便展開行動。”
這樣啊……
“所以的話，你要幫忙其實也沒太大必要，因為我們這邊都是航行者，實力是在的，絕對沒問題。”
聽上去，感覺還真幫不上忙……
這時，寧炎彬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