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間后,杜倪關上門松了口氣:說實話,剛才他真的想給那些保安來上一拳,這說的話著實過分。
但大叔并沒有在意什么,甚至臉上都沒做出一分表情,只是坐回電腦前,對著鍵盤敲打起來。
過了一會兒,魏逸馳注意到杜倪的目光,放下手:“怎么了?”
“沒,就覺得你剛才的做法有點……”
“有點傻氣,對吧?”魏逸馳嘿嘿一笑,“我也覺得。”
“不是!我是覺得詫異。”杜倪連忙糾正,“因為大叔選擇幫助她,實在是有點沒想到。”
魏逸馳看了他一眼,把筆記本合上:“那在你之前的印象里,我是怎么做的呢?”
“就不會去管這事吧。你這么厲害,又是六級的航行者,每天又有這么多工作……怎么也應該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吧。”
“嗯哼?”
魏逸馳把椅子轉向他,右腿搭在左腿上面:“所以,你覺得厲害的人都是這樣嗎?”
杜倪嘟著嘴:“你之前不也說異際派都那樣嗎?”
“哈哈,確實。”
魏逸馳爽朗的笑聲沖散掉他的緊張,也讓室內有了點熱度。
“圣跡是這樣的,想要存活下來沒有力量可不行。但假如有一天你強到能夠輕易決定他人生命的程度,你還會在意現實身邊這些普通人嗎?”
“我……”杜倪愣了下,“應該不會。即便再強,我也有要擔心的事情。”
“不錯。再進一步——你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嗎?”
高人一等?
杜倪往窗外的馬路看去:“僅僅在某個方面比別人強,就看不起別人,那太自大了。”
魏逸馳贊許地點頭:“你說得很對。但不能忽略朝圣者構成的一大要素——大家都是現實不如意的人,因為有想要實現的渴望才會進來。
正因為不如意,心思會變得偏激。以前受到的委屈都會想盡辦法加倍要回來,而鄙視和優越感無疑是最好的偏方了。”
空調的嗡嗡聲微微帶熱了室內,杜倪脫下了羽絨服:“所以我才不理解啊,大叔你這么厲害,怎么……”
“你住過那前臺說的房子嗎?”
“沒有。”
魏逸馳從風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正當他準備給自己點上時,突然瞅了眼杜倪,兩只眉毛向外翹起:“抱歉,不能當著你的面吸煙。”
“沒事,開窗吧。”杜倪倒是第一次見大叔在自己面前抽煙,還挺好奇。
“感謝。我雖然戒過煙了,但有時候不來一兩根提不上勁。”魏逸馳沖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偷吃零食的小孩子。他走到敞開的窗邊,面具那鋒利的牙齒輕輕叼著根煙,一手點火,一手護著風。
大叔深吸口氣,把尼古丁和焦油吐向窗外,道:“那種一晚上十塊錢的房子,我住過。”
“誒?”
“這種房子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大城市里給那些建筑工人住的——豬圈?這詞太侮辱人了,但環境上確實差不多。”
魏逸馳靠在窗臺,讓煙前端的火星往后走了幾毫米:“當時一個房間睡十個人,都是緊挨著的。床鋪嘛都是那種卷在地上的,發黑的棉花從破洞里漏出來,塞都塞不回去,至于味道嘛——一言難盡。”
窗外的冷風灌滿了杜倪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想到大叔會住過這么差的地方,再和之前那亮麗堂皇的辦公室對比,簡直天差地別。
許久,他才吞吞吐吐說:“那,你是考慮到這個才——”
“差不多。這種地方不可能指望男女分開,大大更是一堆鬧事。”
“原來是這樣。”杜倪身子往后挪了挪,“那你為什么要去那地方住呢……”
煙已經過半,魏逸馳小心對著煙灰缸抖了抖灰燼:“一個人想在大城市里安定下來可不容易,尤其是兩手空空。”
杜倪視線跟著他看向窗外,一時語塞。
大叔的眉毛往上翹了下,笑道:“搞得太傷感了。有些事都過去了再提也沒什么意思。”
“不,我覺得大叔超厲害,一個人努力到現在。”
然而,杜倪這嚴肅的話語卻只換來魏逸馳搖頭的笑聲。
“所以你聽了半天只聽出我很厲害嗎?那我這當老師太失敗了。”魏逸馳把煙頭丟進煙灰缸里,關上窗,“加油吧,你比我條件好很多,能做我更多做不到的事。”
杜倪嘟噥道:“可我覺得我連你現在的水平都達不到。”
魏逸馳見狀,走過來一掌拍在他頭上:“現在年輕人怎么一點朝氣都沒有?好好努力,你比你想象中優秀很多,只是更喜歡看自己的缺點,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至于我嘛……”他背過身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我可不厲害,一點,都不厲害。”
這算是過度謙虛嗎?
還沒等杜倪把這句吐槽說完,房門響起了“咚咚咚”的震蕩。
“我去開。”杜倪起身走到門前,拉開把手,“哪位?”
站在門前的是剛才那位女子。似乎在他們聊天的這幾分鐘里,她想辦法把剛才的狼狽和尷尬都從臉上抹去了。
杜倪低頭看著她:“你……”
“不好意思,我是來道謝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幫我付錢的那位先生是住這個房間對吧?”
“沒錯。”魏逸馳站到杜倪背后,“謝謝就不用了,只希望你過一個好年。”
“不,不管怎么說答謝還是有必要的。感謝先生幫我們母子倆度過難關。”
杜倪瞳孔一縮。
女人從兜里掏出一小沓錢,仰起頭雙手遞給杜倪他們:“還麻煩二位收下,雖然不多,也是一點心意。”
然而,杜倪的手僵住了,仿佛石化,因為他看到了——女人臉上的那一顆淚痣。
怎么辦?要收嗎?
魏逸馳的手套搭在他左肩上:“這就不必了,你自己拿著用吧。我們也只是憑一心做事,沒圖什么,如果你能過個好年就是對我們最大的鼓勵了。”
“那、那真是太感謝了。”
女人撩了把披散的頭發,額頭的波紋也折出了歲月的不易。她再三感謝后離開了。
直到魏逸馳關上門,杜倪才感覺身體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