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一剎那,杜倪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像是剛從虎口逃生。
魏逸馳打量著他:“還好嗎?”
杜倪沒好氣道:“可好了,剛才她一伸手,還以為要把我心臟掏出來……”
“哈,這種事情以后多著呢。”魏逸馳拍了拍他后背,“意外的是她精神狀況還挺穩定,比之前幾個好多了。”
“難怪她能待那么久……”杜倪盯著門背后,總感覺對方可能沒走,而是躲在門背后偷聽他們說話。
不過,這么說的話——
杜倪心思一凝,道:“但是,大叔你不覺得有點異樣嗎?”
“嗯哼?”
“如果她能做到搶劫時眼都不眨一下,那為什么剛才求人時又那么……卑微呢?”杜倪扳算著指頭,“怎么都該給那前臺來一拳不是?”
“如果真打了,怕是我給再多錢都留不住。”魏逸馳輕敲了下他腦袋,“或許說明此次的對象比以往棘手。”
“她更狡猾?”
“不,她離我們更近。”
魏逸馳坐回自己桌上,繼續工作。杜倪一時閑得沒事干,干脆坐他旁邊看看,大叔倒也不嫌他煩就是了。
杜倪看他把剛才的事情匯成一篇報告,準備發給陳格那邊,不禁插句嘴:“告訴他們真的好嗎?他們肯定會來搗亂。”
“正式的抓捕工作只能讓他們來,我說到底只是來協助調查,也沒那權力。”魏逸馳小拇指按下鍵,“只是說在這種大環境下,我們盡量維持住一些底線和原則就是了。”
“那該怎么抓呢?動靜太大反而打草驚蛇。”
魏逸馳十指相扣托著下顎,想了想,道:“的確,鯨落的狂暴很容易導致無由來的居民傷亡。如果手里再抓個人質,那就很棘手了。”
“那……”
“我跟他們提議下:至少把房客清理出去,然后抓一個時間點實施抓捕。”魏逸馳想了想,“而且,這對母子也不算是壞人,只是為了生存罷了。”
生存……杜倪嘴里咀嚼著這個詞匯:放在現代社會里,高度發達的保障體系讓他對生存二字已經陌生很多。
魏逸馳喃喃自語:“只是為了生存的迫不得已,那是本能,而不是惡。”
杜倪默默看著他敲字,然后打了聲招呼出門逛逛。
說是出門逛逛,但他并不是個有逛街愛好的人,更多的只是把這當做一個打發時間的無奈選擇。
兜兜轉轉間,他又來到了那家醫院門口。
顧若薇應該在繼續義務勞動吧?
杜倪心里嘀咕幾句,往里面走去。
如果要說什么地方全年人滿為患,那醫院絕對是其中之一。
在慘白的燈光下,病患家屬的臉上也被去掉了幾分血色,結合著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沉重的壓抑。
他走到前臺,卻發現顧若薇并不在這。還沒等他轉身離開,一位護士已經看向他:
“請問找哪位?”
“啊,顧若薇。”
“她剛剛換班休息,你可以去二樓走廊辦公室C203。”
“好的謝謝。”
杜倪上樓往走廊拐去,但走著走著心里有點尷尬:如果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會不會誤以為他們二人有啥關系?
常說辦公室嘮嗑,感情話題一向是最好的正菜。他可不希望給顧若薇添麻煩。
杜倪的腳步停在門口。他的身體好像被兩輛南轅北轍的馬車拉著,動彈不得,只得聽著房間里的聲響。
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傳來:“若薇,快過年了你就不要老是跑過來了,在家好好休息幾天。”
顧若薇的聲音跟著傳來:“沒事,只是想來。”
“這大年三十待醫院里多委屈自己呀。別學你媽,該放的就放下,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真沒事,阿姨。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椅子腳摩擦地磚的聲音一起,杜倪猛然意識到——她要出來了。
還沒等他轉過身,顧若薇已經低著頭一腳踩出來,直愣愣撞進杜倪懷里。
“唔,對不——”
還沒等顧若薇說完,她抬起頭——面色還保留著一抹陰郁。
杜倪被她眼神盯得發愣,只是揮揮手:“早……”
“什么事把你吹來了?”顧若薇扶了扶頭頂的貝雷帽,臉色又變回正常的模樣。
“沒事,就想著來看看你。”
顧若薇看著他,往樓梯口走去:“那邊走邊說吧。不要讓辦公室那幾個阿姨聽見了,她們能把這話題帶到過完年。”
“啊哈,哈哈——”杜倪干笑著,暗自慶幸之前沒進去。
二人擺脫掉醫院門口那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后,站在街道上,陪著光禿禿的樹干。
杜倪主動提議道:“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吧。”
“不了,我要去另外個地方。”顧若薇別過臉去,把圍巾往上面挪了挪,“寒假我每天都會去一次。”
“哦,哪里呀?”杜倪以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父親那邊。”
滴——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二人身邊駛過,蕩起了陣陣冷風,把顧若薇的發梢和圍巾一起卷到空中。
“抱歉,那我就不過去了。”杜倪往后退了一步,面帶歉意準備離開。
“不,我希望你能陪我過去。”
杜倪看了眼她的眼睛,許久后,點了點頭。
隨后,二人快速上了地鐵,中途又換成了兩條路線,可謂左拐右拐,出地鐵站又走了幾分鐘,才來到目的地。
即,公墓。
灰蒙蒙的天空、周圍一葉不剩的枝干,以及厚黑的墓碑,讓杜倪心里只覺沉甸甸的。
等顧若薇在門口買了支薔薇后,他跟在后面,在有序排列的黑色石碑間的小道穿梭著,直到顧若薇在其中一塊面前停了下來。
“顧錠”二字面前已經躺著幾支薔薇了,現在顧若薇又把最新鮮的一支疊在最上面,跟著一起凋謝。
“我很抱歉,你父親……”
“你不用抱歉。”顧若薇蹲在墓碑前,“我只是習慣了,習慣每年過年這會兒來看看。”
杜倪張著嘴,想說點什么,可灌進喉嚨的只有冷風——然而,他連給花的地方都沒有。
“你很在乎你父親。”
“然而人不在了,他可以撒手人寰,我卻只能繼續活在這世上,繼續煎熬著。”顧若薇站起來,對著他道,“你有沒有想過——
當一個人能決定別人性命時,他是否應該比別人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