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香么瓦倫大人”
又是那刺眼的光,瓦倫像只突然被手電筒照住的青蛙,動彈不得,體僵硬地繃緊在囚椅上,眼睛極力瞇成兩道縫,才能勉強捕捉到那個坐在牢房外的人影。
該死!這魔鬼是不用睡覺的嗎!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在盤算著,等我熬不住去休息了,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美滋滋地睡上一覺了”
這“魔鬼”不是張平還能是誰呢和憊態盡顯的瓦倫截然不同,張平看起來精神飽滿,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書,就著[光明照耀的光球津津有味地看著。
“真是抱歉,瓦倫大人,你的念想可能要落空了。”魔鬼的臉上笑意盈盈:“我想你一定開始在心里咒罵了:“你癩蛤蟆戴眼鏡,你充什么大學生扁擔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個一字兒,裝什么文化人兒”
“我可沒這么說。”
瓦倫抿抿干癟的嘴唇,潑在他頭上的冷水可不是什么干凈水,當然了,也不是糞水,金汁兒作為防守城墻的重要物資,除了能直接焦頭爛額之外,還能給箭矢萃毒,要知道卡薩斯的軍隊中沒有圣職,傷口感染基本等于死亡,所以糞水還輪不到瓦倫這樣的戰俘使用。
“我也不在乎你怎么說。”張平咧咧嘴,將厚重的書本合上,起身走到牢門前:“瓦倫大人,你猜猜我在看什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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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倫想都不敢想,因為以張平惡劣,很可能發生他說什么,搞什么花樣兒出來的情況。
“不愿意猜啊,真遺憾,我還以為你應該是個有趣的人。”
張平翹著二郎腿坐回椅子上,開口道:“瓦倫大人,你聽說過狂獵”
瓦倫馬上想到自己的軍團在圍追堵截唐恩之前,探馬觀察到的那支神秘軍隊,正是那支軍隊,讓唐恩所部幾乎全軍覆沒,瓦倫也沒有自信對上它們后自己的部隊能夠勝出。
“是擊潰了唐恩公爵率領的部隊的那支神秘軍隊”
“沒錯。”
“我對這些家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果你想打探它們的消息,是真的找錯人了。”
瓦倫對那些家伙唯恐避之而不及,去接管拉哈爾部隊的那天晚上,都是快馬加鞭絲毫不敢停留,哪里還敢去打探它們的消息
他很怕多疑的張平會揪著這個問題不依不饒地問下去,然后再安排上各種花樣百出的折磨,然而這次,張平卻馬上相信了他。
“你們劫掠過那么多大陸上的弱小國家,還漂洋過海去到了彼海姆,就沒有聽過關于狂獵的傳說嗎”
“那些飛在天上的幽靈你那本書上寫的就是這些”
瓦倫的眼神中有一股打心眼兒底的輕蔑:“我們卡薩斯人從不相信這種東西。”
賈拉瓦也是這么說的,你們從來都不相信神啊,鬼啊之類的貨色。張平端著茶杯,小酌一口。
“哼,神明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那些傻啦吧唧的憨憨,才會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神明的身上,而聰明睿智的人則都明白,是扣在人身上的枷鎖,無論是想要出人頭地還是想平靜地生活靠自己。”
“真令人驚訝,你居然能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
張平拊掌笑道:“那你說說看,你們尊貴的沃尼爾陛下,他是傻啦唧的憨憨,還是聰明睿智的人”
“陛下當然是聰明睿智的人皇!”
“哦,也就是說,無論沃尼爾再如何,他在你的心目中,也只是一介人類”
這一次,瓦倫的沒有像之前那樣閃爍其詞,而是語氣平靜地問道:“張平,你就沒有感慨過人類靈魂的弱小嗎”
“難道你想從靈魂的弱小入手,推論出你的沃尼爾陛下同樣很弱小的結論”
“不!”瓦倫搖了搖頭:“那恰巧體現出了陛下的強大。”
“何以見得”
“陛下曾經和我打過一個比方,我們每個人的能力和認知,都是封閉的圓環,在圓環之內,可以享受安樂,但圓環之外,則是尚且未知的區域。
張平笑道:“人知道的越多,他所能意識到的存在的未知就越多,你想說的是這個”
“是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懂得這個道理,因為你所掌握的東西,非常多。”
“被敵人稱贊,可不是什么好事。”張平歪了歪脖子。
“被階下囚稱贊,無所謂。”瓦倫自嘲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封閉的圓環之外,存在著無窮無盡的未知,是一件多么令沃尼爾陛下越是強大,就越能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即使人至終都那么弱小,陛下也在勇敢面對,這正是我們追隨他的原因。”
“哦豁我還以為你們追隨他,是因為更切實際一點的原因了。”搓手指:“比如錢財名譽聲望美女。”
“只靠那些是聚集不起來一支無敵的軍隊的,”瓦倫說道:“你們用信仰這種愚昧的東西來凝固軍隊,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方法,錢財、戰爭不過是其中的佐料。”
“讓我總結一下你剛才的發言。”張平抄著胳膊靠在椅子背上,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意圖將一個窮兵黷武、把戰火燒遍整個羅德蘭的暴君,美化成一個有大智慧哲思的智者”
“何為正義何為邪惡”瓦倫聳了聳肩:“你只聽到那些流亡的落魄貴族們,如何抱怨咒罵,訴說他們的痛經歷,或是洛斯里克的白教徒們,為了丑化而丑化的流言蜚語,你沒有親自到卡薩斯城去看看,偏信則暗兼聽則明,當然,我也不指望站在敵對立場上的你能這么做。”
“這就是你的謬誤了!”
張平笑道:“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我們洛斯里克和你們卡薩斯,沒有什么絕對的正邪對立立場好講,我好奇的是,沃尼爾這么追求人類不能觸及的深邃黑暗,他就不怕自己被黑暗吞噬么”
“追求黑暗”
“有些東西不是人類的肉體凡軀能夠探究的,不僅不能,而且不該,如果沃尼爾是一位智者,在明白這個道理的前提下卻還鋌而走險,那他不過是一名被野心沖昏了頭腦的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