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說,冰窖里的不如天冷了外面凍的好吃。”
項心慈聞言,轉頭看眼吃了藥睡下去的人,眼睛里的光電暗了一瞬,但又立即恢復秋水盈盈的波光:“你也不用什么都聽他的……他也不見得都對……”聲音有些低,說不清是傷懷還是真心。
壽康拿著葉子牌過來:“夫人,解解悶。”
秦姑姑順手端過了娘娘手里的冰沙,天涼了要少吃。
“好啊,把他饞醒。”
壽康摸著手里的牌,說起了梁都城的新鮮事:“皇上沒有應選妃的事。”
秦姑姑出了張筒子,看了壽康一眼,提這些做什么。
林無競看著手里的牌。
項心慈說的漫不經心:“算他有良心。”
壽康頷首:“是啊,六條。”
林無競余光看了夫人一眼,她認真的看著手里的牌,心思并不在皇上選妃上,林無競隨手放下一張,殿下說的對,夫人放下了。
而明大人登基后在萬民監督下,夫人又是忠國夫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皇上都要選后,他們兩人再無可能。
“林統領,該你了。”
長安匆匆趕回來,拽住永生,有些激動:“我師父說什么?”他特意請教了師父,但師父一直不回信,他只能讓永生去問,這對大家多好,以后他在近前伺候,也能更好的照顧夫人和公主不是嗎。
永生看長安哥哥一眼:“壽康公公說……最近殿下身體不適就不讓公公過去了。”
長安不解:“除此之外呢?”
“壽康公公還說皇上日理萬機,定是為明君,讓公公好生伺候。”
“就沒有了嗎?”他問的不是這些!
永生搖頭:“沒有了。”他其實沒見到壽康公公,甚至連忠國府的角門都沒有進去,是有人出來傳的話,壽康公公似乎很忌諱跟跟他們往來一樣。
可永生又覺得是他多心了,或許真的是殿下身體不適,壽康公公不方便出來。
長安有些失望,師父什么都沒說,但師父是從皇上未入東宮時就接觸皇上的,怎么會不知道皇上的點在哪里:“師父他……”
永生等了一會也沒見長安哥后續,開口道:“殿下身體不適,公公他也很忙吧……”
或許吧,先皇后怎么想,以先皇后的個性,她真的愿意放棄皇上如今能給她帶來的榮華富貴,先皇后不想與皇上重修舊好,可先皇后也沒有找他:“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
長安覺得前路又陷入了無盡的茫然里。
莫云翳代繳一份文書,路過忠國府的街道外,下意識的勒停馬韁。
“世子。”同行的人也看向這條寬深的街道、駐守的禁衛,不免也生出幾分感慨,這是先皇的住所,誰能想到先皇會禪位。
她還好嗎?先皇身體怎么樣了?他幾次去信拜見,她都駁了回來,她有沒有怪項家、怪先皇,畢竟從一國之后到現在的忠國夫人,她未必心里痛快,何況還有那么多人看她笑話,她還一步不出忠國府,是不是不高興了。
“哎,舊時王謝堂前燕。”
莫云翳看他一眼:“走了。”
“駕。”
“報——皇上!”
“報——皇上!”
層層傳訊,盛大正式,長安頓時看了過去。
“皇上!忠國王昏迷不醒了——”
明西洛手里的御筆早已停住,他從暗沉肅穆的龍案前抬頭,恍然間,他覺得自己一直在等這個消息,又好像什么都沒有,他臨死前,唯一一次他要去梁公旭住所的機會。
“皇上,忠國王昏迷不醒了。”
長安立即為皇上拿上披風。
明西洛察覺自己已緩緩起身,他確定不快,思緒游離身體之外,他能感覺到自己像往日一樣不緊不慢的站起來,面上不見任何迫切,但他又覺得思緒不受控制,腳步顯得有些飄,聽不清耳邊的人又報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順著長安的手穿上外袍,書了句:“帶上太醫。”便走入了寒風中。
長安覺得皇上和過往真的斷了,連聽到先皇要去的消息都如此平靜從容。
今日的忠國府外安靜的蕭條凄涼。
皇上的鑾駕沖破了生死的寂寥,忠國府的大門第二次全部打開。
傳報聲在忠國府上空響起:
——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項章親自出迎,身為臣子身為忠國夫人的大伯,也只有他能出現這里迎駕。
明西洛仿佛沒有看到他,思緒還沒有因為一個人落到實處,他回梁都兩月有余,卻是第一次踏入這個府邸。梁公旭為項心慈挑選的以后養老之所,如今,這座占地遼闊、鳥語花香的府邸沉默又壓抑。
“皇上,請——”
明西洛一步步的走進去,自從他回到梁都城,就沒有見過梁公旭。
“想不到皇上親自駕臨,皇恩浩蕩,忠國王和夫人都會感激皇上的恩德。”
她不會,明西洛面無表情的走著,他才知道,如果他不開口,他們之間所有的聯系都能省去,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梁公旭,他也沒什么與梁公旭聯系的地方,他們之間只有生死時最后一次家國意義上的定義。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項承也在,林無競也在,狄路也在,所有院子里伺候的人跪的整整齊齊。
明西洛沒看狄路,到是齊全,等著梁公旭死還是盼著他活,明西洛諷刺掩入心底,徑自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富麗堂皇、奢靡高雅讓看管皇宮沉悶的他突來的不適,可充滿煙味的房間里,沒有一絲哭聲。
“皇上,這邊請。”
壽康公公眼睛通紅地站在窗邊,恭敬地向皇上行了一禮:“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姑姑也帶著人跪了下去。
項心慈坐在床邊,一身素色的衣衫,單薄的背脊,手握著床上人的手,神色略顯憔悴,眉宇間卻待著笑,更加攝人心魄。
帝安公主小小的聲音正滔滔不絕地與父皇講著什么。
項心慈手拂過女兒的發絲,滿臉慈愛。
梁公旭的眼睛已經睜不開,微微顫抖的睫毛顯示著他尚有微弱的意識,聽得見女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