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馬車,漸次駕駛入朱雀門。寒酥輕輕撩開馬車的窗簾,看著外頭一路熟悉至極卻又略顯得有些陌生的環境。那些年輕的臉龐,換了一批又一批,卻還是烏青的發,淺素的衣裳,宮女不許用滿繡的衣裳,裝飾也不容許華貴,全靠一點年輕的容顏和漸次消失的靈動填充這皇城的巍峨老舊。
馬車轉了許多次,由更換了宮人將她的馬車駕駛去靈霄閣。
刻意或者是無意,她又一次進入了這個曾經居住過無數次的閣樓。屋頂宮門不斷修飾,年經久遠的房屋卻又是新的一般。
下了車馬,進了院子,里頭依舊種著四季花草。泥土之中扎根深入的血色玫瑰只剩下的一朵,剩下的結出了橙色的果實。并著沒有什么生氣的枝葉,周圍的紫茉莉開的盎然,香味悠揚。
不知道是什么源頭,她想到了一句“惡紫奪朱。”
閣樓里仿佛早就得了消息,一應事務處置的極為妥當。一入門,兩個宮女便給她行禮,喚她姑娘。桌子上的茶壺里沏好了一盞銀絲茉莉,未揭開蓋子便聞到了一陣悠揚的清香。
那茶杯上描繪了幾絲湘妃竹,是朱砂撇葉。杯子未見陳舊,其實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熟悉得自然的將那朱砂色透在指尖。
屋子的月白團藍梅的輕紗,十二鷹首青銅燈盞,白琉璃的精巧機關的宮燈,墻上掛著一副媧皇創世圖,奉一盞清水,一盞藏香,一把松柏竹葉。連桌布上的紋路都是上午吉祥銘文。
這一切都是這個宮殿以前的主人的習慣,久到寒酥都記不得沏茶時候該三點四浮,久到她都不記得從前供奉神靈時必須奉上一瓶常青碧葉。久到這里的熟悉的一切都不再熟悉。
寒酥看著周圍的一切,游走了半會才問道:“是誰安排的陳設?”
宮女明兒奉了點心,恭敬回答道:“靈霄閣從韓從未變過陳設,皇后娘娘時常過來,一樣東西都不允許換呢。”
寒酥接了她遞過來來的小銀叉子,轉而問道:“你來這里多久了?”
“奴婢是三年前指來這里的,平日里負責些灑掃。”
寒酥點點頭,嘗了一口荷花酥,這道江南的點心在這里,如何可口都顯得不合時宜。
她對著幾個人道:“我有些疲憊了,你們退下吧。有事我會喚的,連夜里也不必要值守了。”
閣樓的三層便是從前蕭秋水的屋子,華麗簡潔。
她自開了窗戶,看著皇城的各處布局,人群流動。不自覺的回顧起當年的那一幕。
那一夜皇城中火把滿布,她一身上繡單頂鶴的玄色衣衫,便是從這個門出去一步一步的走到乾元殿中,劍指皇帝,凌厲發問。就差一點,皇帝的頭便將落在她的腳邊。而背叛也是在那一瞬間顯現,過后的天牢酷刑,與未出宮門的鍘刀。一幕一幕,皮影畫似的落入眼前。
而皇后,那個可憐的女人,想必在自己的連累下,也度過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時段。
此刻并沒有什么愧悔,再走一次,也必定會如同當年的選擇,毫不猶豫的謀反。
她看著墻上的未變的陳設,突然想起什么,去按動了墻上的一處隱蔽的機關。柱石里頭開了一個匣子,里頭是一方金絲編制的布匹,正是寒冰真氣的下半部分,寒玉決,里頭標注了筋脈運行真氣的圖文,正是她遲遲不能突破的節點。
記住剩余的心法口訣,她將金絲布帛收起。
又一會子,皇后命人送來了一身衣裳。
她接了衣裳,還了禮便要按著規矩前去謝恩。
走過一路的皇家庭院,一步一步的走向坤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