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錦緞不可謂不難得,那日皇帝在皇后宮中,江寧織造送了一匹來,只道:“絲線捻制費功夫,今年十八個繡娘只得了一匹。”
皇后瞧著那顏色雖素凈,卻有一份華貴在里頭,便對皇帝道:“這顏色素凈了些,不適合臣妾。莫不如給七丫頭或者十四送去。”
皇帝看著那顏色,卻道:“太過于素凈了,兩個丫頭該忌諱著。聶丫頭到底在孝中,她這次辦事也算得力,便裳她吧。”
皇后聽后看著那華貴的料子,玩笑道:“陛下疼聶女官快趕上公主們了,她有她的功勞自然也擔得起。只是那丫頭往日謹小慎微的,貿然賞賜了,反而叫她不安。”于是吩咐宮人道:“送去內造府,配著本宮新得的南珠制件衣裳。過幾日節慶,依制賞給聶女官。”
內造府的宮女們如何敢怠慢?又將料子發去了司衣司,掌衣一見到料子,又見太監給了一個二八少女的尺寸,不由的驚訝道:“這絲線是皇后娘娘才可用的,這尺寸?可是哪位公主的。下官也好按照主子的喜好來裁。”
內造府總管姜明感嘆道:“可不是哪位公主,是萬書閣女官聶大人的尺寸,你們吶也可以依照她的喜好來。”
“這是什么道理?也不合規矩啊。這上頭的白孔雀可是貴女才能用的,從來沒有說是給女官使的道理。這會不會僭越?”掌衣仔細看了那布料道。
本來這樣刺繡好的衣裳最是考驗剪裁和針線的功底,只是這般賞賜的確是不合規矩。
姜明新官上任,日常只奉承主上為好,更是道:“娘娘的旨意就是最大的規矩,除了這布匹,更好的還有呢。”拍了拍掌,一個太監端著一盒才打孔好了的南珠來。
“娘娘示下,這南珠要裝點在衣裳上,你們先畫了圖樣送去椒房殿請娘娘示下。”
掌衣不敢推辭,只得繪了三稿圖樣,送去椒房殿請旨。
皇后選擇了一個中規中矩,不很張揚的圖樣后,她自要去趕制衣裳。
而路過御花園時,正撞見前去拜見皇后的七公主。
這七公主是淑妃娘娘宮里的,性子面上張揚,內內卻有些計較和喜怒無常。司衣司常制些衣服,每每到了這里總是要被發還重做七八次才算過了關。
眼下,七公主一身明皇色綢緞朝服,牡丹髻,簪七尾金鳳,一條橙黃批帛在行走間顯得她好顏色。
掌衣見了她,愁眉行禮:“下官拜見公主殿下。”
七公主見了她,又看著后頭跟著的人拿著幾個畫冊。停了轎子道:“豐掌衣這是從哪里來?”
掌衣恭敬回道:“回殿下,從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復命。眼下正回內造府。”
“平身吧,做的什么花樣拿來我瞧一瞧?司衣司的手藝是一年不如一年,還能做出什么好畫。”接過畫后,看了幾樣衣裳花樣又冷笑道:“我瞧著你們到底不是丟了功夫,根本就是對本公主不敬。憑得這衣裳就畫的這樣好?”
她看著那畫上才寫了明霞錦,想到這東西素來是送給皇后的,于是也未再多做糾纏。只呵斥道:“掌衣的手藝,可還是得一如既往才是,退下吧。”
掌衣這才膽顫心驚的帶著東西去了。
身上驚嚇出許多冷汗,這位公主旁的不說,總是愛折磨宮里人的,多少人聽了他的名號不是聞風喪膽。才出了皇帝賜的面壁禁足,這一下又出來了。
這一日,離皇后還家只有兩三日,后宮中緊鑼密鼓的預備著一應事宜。伽藍寺的住持送來了十六卷佛前供奉的法華經。這樣的圣物依照規矩是送入萬書閣登記造冊再送入皇后的宮里。
偏生這一日太妃又調了些會寫字的宮人過去講書,寒酥手下短了人手,親自將東西送去椒房殿。
陽光越發的好了,灑在寒酥穿著的,白色絲線刺繡了一整只孔雀的衣裳上,那絲線折射陽光,透出彩虹樣的色彩來。
寒酥低頭走在路上,瞧著身上的衣裳上的孔雀花紋,伸出手觸摸了一下。心道:“這衣裳才發下來的,竟然是這么名貴的絲線?這不是皇后常服才能用的孔雀羽線么?”
快到了椒房殿時,一個極為熟悉的人影從宮里出來。仔細看了,才發現眼前的人不但是熟悉,且分明是曾經過命的交情。
十多年前,眼前的人正是負責訓練殺手。一手培養出了當年讓人聞風喪膽的七十二煞星。
她突然想到,殺了自己全村的殺手,不也正是用了銀環蠶絲的殺手。而那些手法,一定不是輕易訓練得出來的。
而這個人出現在皇宮里,出現在了椒房殿,這難道?
從蕭府里的三個暗衛,到那些書信。這里頭,究竟和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聯系?帶著這樣的疑問,她看著那人不動。
而殺手的本能幾乎是在下一秒就盯上她。
寒酥收回眼神,拜了一拜。
“見過大人。”
那人點頭示意后,自離去了。除了年華老去的皺紋,她的確已經確認這人就是當年在蒙瀾麾下,訓練殺手的人。
她端著書卷,自進去稟報。皇后更衣去了,寒酥在側殿中觀察著四周的結構。
若皇后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宮里必定有些機關。
她差點就尋找到了暗格的機關,而眼神所觀察的地方,過于專注。正被皇后底下一個四等的太監看在眼里,這個太監本是皇后的暗衛,內力與功夫不弱。
寒酥感覺到背后的殺死和內力,亦不敢輕舉妄動。只收回眼神,等候皇后更衣后來。
皇后收下佛經又與她囑咐了幾句,才交代她出去。
而她才出門,那太監已經將方才的可疑之處交待了。
“什么?她竟敢在本宮殿中窺視?放肆。”
而在外頭的寒酥,走了幾步。卻見到了從未見過的七公主。
好在有宮女先跪下行禮了,寒酥亦跟著拜見道:“下官拜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七公主煩躁極了,正要往前去,卻忽然反應過來,看著寒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