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連著三四天,春雨過后花葉長得更是繁盛,一夜間花蕊紛吐。那一樹杏花經了大雨沒有凋萎落盡,反而開得更艷更多,如凝了一樹的晨光霞影。
那天一回到紅葉客棧,她便將圖紙交給了謝九幽。對她而言,越要緊的東西就越不能由她保管。她連自己都管不好,哪里還能保管要緊之物。
初春和盛夏發春困,正靠在睡榻上打盹。她坐在樓上窗邊發呆,楊娟來輕喚她說:“樓下來了一位客人。”
才來不足半月,楊娟的氣色紅潤多了,看來她很是適應永樂的生活。
長歌扭過頭看她:“樓下有客人不是自有伙計招待嗎?”
“那客人指明要見你。”楊娟對她還是有些怯怯的,許是忌憚她的公主身份吧,不過楊娟倒是嘴很牢,不該說的話,她半字也未向紅葉客棧其他人透露。
“謝先生呢?”長歌站起身走過去。
楊娟退了兩步,低頭輕聲答:“是謝先生讓我來喚掌柜的下樓去的。”
“喔?”長歌挑眉,連謝九幽都讓她下去見,那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那你等等我。”長歌小跑到妝臺前,整理了妝發,這才隨著楊娟往樓下去。走到樓下望到大堂,也見有啥特別的人物,就是有三五個客人,但都有伙計在招待,“人呢,在哪呢?”長歌問。
楊娟也懵了:“剛才還在這呢。”
“什么樣的,你給我形容形容。”長歌道。
“高高的,瘦瘦的,很精神,還很俊。”說到很俊,她臉上飄起一朵紅云,不由笑起來。
這楊娟倒是一個十足的顏控,但好在她并不花癡。
“他俊還是萬俟牧言俊?”長歌狡黠問道。
她認真的思索一番,答道:“那還是世子俊的。”說著,這朵云未消,那朵紅云又起。
長歌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這時有個伙計走過來說:“掌柜的,謝先生請您往雅間去。”
長歌隨他走進去,才發現楊娟口中那個高高的,瘦瘦的,很精神還很俊的男人,竟是去年在玉溪河邊約定要來紅葉客棧的少年。一年不見,他確實黑了一些。
他見到長歌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倒是長歌挑一挑眉,走過去問兩人好:“謝先生辛苦了,我認識他。”
謝九幽點點頭,依舊穩坐其位,看起來也沒有要出去,留他二人私人空間的意思。他二人是面對面坐著的,所以長歌只能坐到二人側邊向那個少年道:“我叫長歌,楚長歌,你怎么稱呼?”
“什么都可以。”他瞥了長歌一眼,淡淡的說道。
“總該是有名字吧?”長歌用自以為很親和的口氣問。
“我是來做事的,不是來結交朋友的,你無需知道。”一句話把長歌懟得明明白白。
“難道我叫你為那誰?”長歌駁斥回去,這小子很是張狂啊,問個名字都這樣不配合,要換常人長歌早就…就把他開了,分分鐘讓他卷鋪蓋走人,但這不行,這小子一來,一人頂五六人,后廚切菜的活都他都能包下來。
少年靜默不語。
謝九幽打圓場道:“我聽說他長年在江湖上游蕩,想是有不少仇家,不想留名,怕招來禍事,要不然長歌取一個?”
長歌撇撇嘴,站起身來,繞著他打量了一圈道:“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帶。就叫晏之好了。”
謝九幽撫掌:“好名字。”
少年吐出三字:“不明白。”
長歌解釋道:“寓意是安然自得無憂無慮,你不喜歡嗎?”
少年抬眼瞧了一眼長歌,像是要看穿了她是不是在忽悠他,但他瞧長歌一臉真誠,勉強應道:“隨便。”
長歌扭頭看謝九幽,謝九幽勾唇一笑:“就依長歌的,他以后叫晏之了。”
長歌點點頭,拉開雅間的門,往大堂里一看,有兩三伙計正在招呼客人。還有兩三個正圍著不知什么時候下來的初春和盛夏二人,正在逗趣二人。
長歌扯著嗓子嚷了聲:“初春,把湘姨給我找來。”
初春耳尖,一下就聽到長歌的吆喝,忙答應了就往后院去了。
其他人一聽見長歌的聲音,紛紛四散開來,因長歌下過一條規矩,店里的工作人員不能在工作時間三五成群聚在一塊,不能在店內嬉笑打鬧高談闊論,最最不可的就是說人是非論人長短。別看長歌平時不愛管事,但她定下來的都是鐵規,違者就得乖乖走人,說一不二。
吼完這嗓子后,長歌又斂聲收氣,抬頭挺胸,露出溫柔大方的微笑,走到二人身旁坐下來道:“等一等哈。”
顯然謝九幽對她這動如瘋兔靜如處子的行事風格已經習以為常了,他云淡風輕的笑笑,給晏之斟茶道:“喝水,喝水。”
不多時劉湘推門而入,長歌讓她坐下來,才說:“這是晏之,切菜一把好手,一個頂五個……”
“十個。”晏之打斷她說。
“啊,什么?”長歌問。
“十個。”他重復道。
長歌會意:“對對對,刀工好,一個頂十個,以后在后廚幫忙,湘姨帶他。”
劉湘眼睛滴溜溜在晏之身上轉了一圈,面露喜色:“好好好,夠精神,我喜歡。”
長歌打趣道:“湘姨,你有夫君了,不能喜歡小鮮肉了。”
劉湘瞪了她一眼:“看一眼都不成嗎?”
長歌打趣道:“好好好,以后放在后廚,你時時刻刻都能看著了。”
逗趣完劉湘,長歌又轉而問:“你薪資多少?”
“管吃住穿。”他依舊坐如鐘,如同他釣魚時那姿態。
“哈?”長歌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原本她就計劃晏之獅子大開口,畢竟這人是他“三顧茅廬”請回來的,沖著這牌面,他要一兩銀子一個月,她怕是也會答應了。
“不要銀子,只要你管吃住穿。”他重復道。
長歌與劉湘對視一眼,又看向謝九幽,謝九幽頭也不抬,只是低頭飲茶,面色如常。
天下有這等掉餡餅的好事,以長歌貪財的性子,定然不會讓他飛了。但她又怕這晏之是個沒有定性的家伙,畢竟他在玉溪鎮上時就一直都是這樣的。所以長歌還是想同他說清楚了,免得他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反正給后廚造成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