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承襲前唐制度,只在端方帝不喜歡的位置稍加修改。
依制,皇兄弟和皇子封親王,太子之子封郡王,親王之子承恩澤者立為郡王,其余諸子則為郡公。
所以,端方帝的皇孫們,照說不應該都封郡王。
然而先前廢過一個太子,端方帝看著其他三個兒子目光也審慎得很。當初即便是又冊立了鄔皇后,也并沒有立即便把鄔皇后的兒子立為太子,而是又拖延了四年。
與此同時,先文惠太子的長子不僅早早封了桓郡王,且至太子被廢,桓王這郡王銜都并沒有動。
因此,為示公允,端方帝索性大手一揮,再生下來的皇孫們,一概封了虛銜的郡王,吃個郡王俸祿,卻并沒有封地采邑。
“其實說起來,皇祖父還是更偏愛大兄。他從生下來就是郡王,皇祖父更是早早便將幽州指給了他做封地。那地方雖然苦寒,挨著漠北,可每歲的稅賦貢獻,可著實不少。”
四皇孫祺王坐在錦王的左手邊,端著一盞梅子酒晃啊晃,卻不飲。待晃涼了,往旁邊一擱,示意小內侍們拿下去熱。
右邊高大白凈的三皇孫景王皺了皺眉,正色道:“大兄本就與我兄弟不同。當初大伯冊立太子第二天,大伯娘診出喜脈。出生時又天降甘霖,皇祖父都說那是國之祥兆……”
“祥什么祥?大伯那太子有什么好下場不成?”祺王不服氣地頂一句嘴,哼道,“我說的是封地!又沒說別的。”
“你是不是錢又不夠用了?”錦王看著他端起第二杯熱酒晃啊晃的就是不喝,不由得好笑起來,側臉背了景王,沖著祺王微微挑眉。
祺王一噎,悻悻地放下酒盞,跪坐也變了盤膝,哼道:“前兒跟盧哥賭蟲兒,把這個月的月例又輸沒了……”
“蟲兒?”錦王怔住,“你們今年不是賭斗雞么?又換了?”
說到這個,祺王頓時興致勃勃:“二哥,你不知道,秋蟲兒斗,冬蟲兒鳴。今年秋天我跟著盧哥去看斗蛐蛐兒,那激烈!根本比斗雞不差什么!
“二哥,你是個風雅人,你不用玩斗蟲兒,你該玩鳴蟲兒。你想想啊——
“寒冬臘月,漫天大雪,窗外寒月冷寂,萬物無聲。而二哥你的屋里,案頭水仙,瓶內折梅,紅袖添香,溫暖如春。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兩聲蟲鳴,在屋角、在書槅。于是美人回眸,公子停筆,相視一笑,嘖嘖,何其美哉啊!”
跟著祺王繪聲繪色的描述,錦王跟著面露向往,心動神搖,微微頷首,笑道:“果然靜謐雅致!”
“就是啊!二哥,明兒我就給你弄一只上好的白牙青,給你的書房增色!”
祺王大喜,急忙正色許下,轉瞬又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撒嬌笑容,拽了錦王的胳膊,悄聲道:
“就是,二哥,你看我……這手頭……有點兒緊……”
錦王呵呵地笑,回手在他額角上輕輕一敲:“你就紈绔吧!三叔三嬸知道了,又是一頓好打!”頓一頓,又加一句,“晚間我讓人給你送些銀子去。”
“多謝二哥!至于挨揍……嗐!無所謂!反正在揍我這件事兒上,我家阿爹阿娘不用找理由!習慣了!沒事兒!”祺王手一擺,嘻嘻地笑著盤膝坐好,端了剛被他晃冷的一盞酒,滿不在乎地一飲而盡。
景王從那邊露個頭,有些關切地看著弟弟:“老四,你放心,我不告狀。你別吃冷酒,回頭寫字手打顫,老師要罵的。”
“你也是。天天被三叔三嬸收拾,也不長記性。你也跟老三學學,但凡你有他一半聽話乖覺,也不至于……”錦王無奈地嘆氣,好聲好語地勸。
祺王手一抬止住他的話,自嘲一笑:“二哥,你看老三,高、白、俊、乖,你再看我,矮、瘦、丑、皮,這換誰,都愛他不愛我!
“我要有那個本事,像你,或者像大兄,武能上馬安天下、文能提筆定乾坤,興許還有人多看我一眼,可我沒有啊!
“那您說,我除了弄一幫京城跟我一樣的廢物紈绔,一塊兒玩玩樂樂、吃吃喝喝,我還能干點兒啥?!
“挨揍挨罵,我該當的!一個家有個被夸獎、頂門庭的,就得還有一個出氣筒、胡鬧事兒的。我跟老三各司其職,挺好!我想得開!”
說著話,祺王又一口喝盡一盞酒。
錦王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回頭看向一臉無辜的景王,伸手拍拍白大乖的頭,輕聲道:“多護著你弟弟些。以后他可就指著你了。”
景王乖乖地點頭:“他是我雙生兄弟,我當然要護著他。”
“其實……”錦王忽然哈地一笑,戲謔著來回看看兄弟倆,沖著祺王擠眼,“老三命里就欠老四的!”
頓一頓,見兩兄弟都把詫異目光投來,錦王自己先忍不住笑得肩膀輕抖:“不是老三仗著高大搶先出來,那還不定誰是哥哥呢?你們說對不對?”
兩兄弟一怔,接著哈哈大笑。
祺王甚至往后一仰,從錦王身后瞪著景王,笑道:“你聽見啦?我跟你說,你早我那半刻,還沒準兒是怎么回事兒呢!要是接生嬤嬤記錯了呢?我可就是哥哥了!”
“行,行!都行!不然咱家去問問,要真這么回事兒,我讓你當三哥,行不行?”景王好脾氣地跟著呲著大白牙嘿嘿地笑。
錦王目光微閃,笑道:“老三喜歡粘著大兄,別的沒學著,倒是學會了疼兄弟。”說著,垂眸呷了口酒。
三兄弟在偏殿里說說笑笑。
大殿里早就完了敬獻后妃尊長的程序,眾人正低聲彼此說笑著隨意吃喝。上頭鄔皇后和俞淑妃對視一眼,笑著點點頭。
鄔皇后漫聲笑道:“既是梅會,自要賞梅。外頭花開得正好,走,咱們去瞧瞧。”
說著起身,底下眾人忙也跟著稱是起身。
“我知道必有那多才多藝的小娘子技癢,你們準備著,等咱們看完花回來,可就輪到你們了!”俞淑妃接口笑道。
馮樨和微環聽到這里,都是眼睛一亮。
馮樨回頭看看自己的琴袋,低聲叮囑侍女一定緊緊看著不許人動。
微環回頭看看自己的香匣子,那里有她才調制出來的“婉然香”,可不能沾了水。
而看著桌案上光好看不好吃的菜肴酒水,微飏早就無聊到昏昏欲睡,一聽有花看有才藝表演,這才精神了起來:咦!?戲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