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枝橫逸,清香幽浮。
數年培育,林子里的梅樹早就長成。枝椏間星星點點,嬌艷綻開,都是鮮嫩花朵。
“今年梅花繁盛,一看便是大秦興旺之兆。”
“正是!聽說前些日子東宮又給陛下添了一位皇孫,這正是喜氣盈門了!”
“這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洪福齊天!天佑我大秦!”
眾人指著梅花,各種恭維著鄔皇后,錦王妃也站在一邊,笑盈盈地說些“這話極是”“就是說呢”“夫人說得好”的淡話。
后頭端王妃狀似無聞,只管攙著自己的親婆婆俞淑妃,指著旁邊的梅樹,低低笑語:“這枝可以插瓶……那一樹花瓣飽滿,粘在繡屏上正好……”
俞淑妃頷首輕笑,回頭看看偏殿里巋然不動的三個皇孫,悄聲笑道:“人家錦王不出來,我看她還有什么戲唱……”
“母妃……頂好都別出來……我素日里看著不錯的那幾個可都沒來。剩的這些居心叵測的,萬一沾上我的楨兒,我才要嘔死了呢!”端王妃輕輕哼道。
俞淑妃舉起手帕掩了唇,低低地“嘁”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自己的兒子你還信不過?楨兒那樣純良,況又年幼,他才上不了那種當呢!”
“他純良,旁人可不純良……”端王妃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見俞淑妃的笑意微淡,忙又陪笑道,“母妃最疼楨兒,楨兒也最聽母妃的話。回頭我讓他多往母妃宮里走走,多陪陪母妃,也勞動母妃多教教他。”
俞淑妃這才笑吟吟地連連點頭道好。
離得老遠,微飏看著她婆媳兩個說笑,不由大奇。
前世,這婆媳倆明爭暗斗,每每一相見便是烏眼兒雞一般,怎么這一世這樣和睦?
忍不住悄聲去問石磐:“這可真是奇哉怪也。人家越是親婆媳越是看對方不順眼,她們倆怎么這么好?”
石磐奇怪地看著她,半晌,失笑:“這話當年先后也說過……”說一半又頓住,搖搖頭,低聲答道:
“這個兒媳婦是淑妃娘娘硬生生逆了端王的意思挑的……聽說,成親一年后兩個人才圓……”
硬生生咬住了舌頭,才把那個“房”字咽下去。石磐深吸一口氣,心里狠狠地提醒自己:這是個八歲的小娘子,不是當年的皇后娘娘!
哦……所以淑妃娘娘這不是給端王挑妻子,而是給自己挑助手……
微飏渾然不覺地了然頷首。
那后來為了兒子孫子,兩個女人刀來劍往,倒也就能理解了——畢竟,關系越好的女人,反目之后越懂得怎樣才能把對方弄到死透。
“阿芥姐姐。”一個稚嫩的聲音小小地在微飏身側響起,袖子也被同時拽動。
嗯?
微飏一怔,回頭看時,卻是那兩個被端方帝發配來的小豆丁,正好奇地看著她。
“你比我還矮半頭,哪里像姐姐了?”康王斜著她,雙手抱在肘上。
莊王松開拽著微飏袖子的手,又去拽拽康王,認真地說:“皇祖父說是姐姐,那必定就是姐姐。七哥要聽皇祖父的話。”
“我不。我只聽我大哥的話。”康王小下巴一抬,鼻孔向天。
微飏像看白癡一樣看了康王一眼,然后再看看莊王,嘆了口氣,抬頭去看石磐:“這個,是我的擋箭牌?”
“似乎是的。”石磐輕輕彎一彎唇,眼中都是有趣的笑。
原來陛下不只是坑自己,原來三小娘子也會被陛下坑——這可讓人心里平衡多了。
左右看看,微飏發現已經有幾個小娘子把妒羨交加的目光換成了幸災樂禍,腦子一轉——這倒也還真是兩個擋箭牌了。
嘻嘻一笑,微飏朝著兩個小豆丁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我剛才瞧見梅林邊上有幾個挺高的大樹,跟這林子里其他的不一樣,上頭開的是紅梅。我要去折兩枝,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康王一聽,頓時眼睛一亮:“要爬樹嗎?我在漠北最喜歡爬樹,我能爬到最高的樹上掏鳥蛋!”
“啊?!你還干過這等……事?”莊王滿臉驚訝中,夾雜著更為明顯的妒忌,“又危險,又粗魯!皇祖母不讓的!”
微飏一眼便看明白了,煞有介事地點頭:“對對!莊郡王絕不能這么干!您就安全地在這里站著等吧!”興致勃勃地一提裙子,小聲問康王:“咱倆去?”
滿臉興奮的康王幾乎要跳起來喊好,一把抓住微飏的手,踮著腳往遠處看:“那紅梅樹在哪?在哪?”
“那里!”微飏熟稔地往山坡上一指,拽起康王往那邊就跑。
莊王哪里肯真站在原地等著,揮著雙手跟著跑:“不行!你們倆不許去……”
“噓!”微飏猛地一回身,豎指于唇,瞪圓了眼睛壓低了聲音:“別喊別喊!喊了誰也去不成!”
喊了誰也去不成?
莊王眼珠兒一轉,雙手一叉腰,也壓低了聲音:“你們去爬樹,這樣不得體!不許去!你們敢去,我就喊!”
“我們……我們家是習武的,爬樹能強身健體!他,他跟著他大兄在漠北,日后須得抗擊北蠻,也是必要練武的!我們倆爬樹,就,就得體!”
微飏就像個真正的小娘子一般,也叉著腰,強詞奪理、兇巴巴地低吼了回去。
莊王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我也習武,我日后也要抵御番邦,我當然也能爬樹!我爬樹也得體!”
“那,那皇后娘娘不讓你爬呢?”微飏裝了滿臉的驚訝出來。
莊王得意地一揚頭:“皇祖母最疼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爬個樹而已!”
“那你別喊,咱們仨悄悄地去。”微飏咬咬嘴唇,假作下定了決心,招手叫他近前去。
在旁邊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康王直跺腳:“還去不去了?再等下去,花兒都謝了!還折來干嘛?”
微飏這邊抓了莊王的小手,噔噔噔幾步過去,另一只手抓了康王,大步往人煙稀少的方向跑去。
看著微飏把欺哄的對象轉到了康王和莊王身上,石磐摸了摸鼻子,只覺得自己的肩頭越發沉重起來。
這倆鍋可太沉了……
萬一背不好,很容易會把自己和三小娘子裝進去……柴禾一點佐料一加,煮了自己倆人,正好給梅會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