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還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娃嘻嘻賊笑著甜甜叫了聲“姐夫”,班信承認,這個端方帝一直希望自己愛護的小娘子,已經正式成為他最可寶貝的小妹子了。
所以,哪怕微飏叉著腰站在公主府正院當中撒潑,班信也只是笑呵呵地迎出來:“好啦好啦!等他來了我讓他給你賠不是!”
根本連湯軼怎么得罪了微飏都不問。
微飏撅著嘴被班信拽進屋里坐下,任人服侍著洗了手,先端了碗溫得正好的酸酪下口,這才稍稍平了氣。
放下碗,她又碎碎念著把想當初從徐云客搖身一變成了湯軼的“壞蛋”,是如何把微諍坑了個實著的事兒,一五一十都告訴了班信:
“他想找徐家報仇,那就去找人、想轍,證據鏈串齊整了,我親手給他拍到徐登大堂桌子上,讓那廝自己給自己定個抄家滅族!
“他沒本事揭露真相,他跑來坑我哥?那可是他恩人!姐夫你等著,我一會兒要不揍他,我就不姓微!”
班信一邊聽一邊點頭:“嗯嗯,你說得對!”然后貼心地手指試試素面折腹銀碗的溫度,發現有些涼了,催她:
“你正生氣,吃不得冷的,不然會膩在心里。趁著溫,快先喝了。也省得一會兒教訓湯軼的時候口干。”、
順便再提醒她一句,“他這幾年練功可比你狠。加上之前又有底子,你未必打得過他。悠著點兒啊。”
微飏氣哼哼地端了碗吃酪。
過了一時,湯軼來了。
五年的時間,湯軼的臉已經瘦出了棱角,眉眼也越發鋒利。尤其是在錦衣衛里浸染了兩年后,滿身的氣質陰郁得令人膽寒。
微飏這些年一直都很注意,從不曾跟他碰面。如今這廝已經跟當初那個西南邊陲來的鄉巴佬國子監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如果他和微家兄妹走得太近,只怕就會有人往那里聯想。
那他的真實身份可就捂不住了。
“小臣錦衣衛同知湯軼,見過長安郡主、侯爺。”一身玄色素緞圓領長袍的湯軼一絲不茍地給微飏行禮。
微飏垂了眼皮眼看他,不接茬,滿臉寫著一句話“姑奶奶正在生氣”!
班信看看她的表情,再看看長揖到地一動不動的湯軼,想圓場,又不大敢,下意識軟軟地清了清嗓子——
微飏倏地一眼狠狠瞪過去!
“呃。”班信嚇一跳,隨即長出一口氣,“哎呀呀”喚一聲,正色開口,“小湯,你站好了,把你怎么想的,好好跟阿芥說!”
“你起身,坐下。”微飏才不用班信遞過來的臺階,白了他一眼,直接給湯軼下指令。
湯軼再欠欠身,這才在桌邊坐下。
“你家的案子,人證物證,查到多少了?”微飏直言,毫不客氣。
湯軼看了她一眼,眼中掩去驚愕,低頭看著桌子,低聲答道:“物證還留著幾樣,但人證,沒有。”
“頂替你家的那個人呢?我記得五年前就掛印辭官了。你沒找找他的行蹤?”微飏覺得他的思路或者偏了。
湯軼咬了咬牙,腮上繃緊:“那人帶著家里人逃了。我本來想擱著他,不打草驚蛇,也許以后能派上大用場。
“去年我確認自己能留在京城,讓人去找。才發現,他已經逃入了西夏!”
西夏。
又是西夏。
微飏的臉色沉了下來:“徐家跟西夏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牽絆?!有沒有往這個方向查過?”
班信看了看雙拳緊握、牙關緊咬的湯軼一眼,答道:“查過。沒結果。”
“那俞家呢?”微飏冷冷地看著二人。
兩個人一驚。
徐家,只是端王妃的娘家,而已。
可若是牽扯到俞家,那就是板上釘釘地將宮中的俞妃和三皇子端王都要拽下去了!
“此事牽扯人多,你不要碰,我安排。”班信立即告誡雙眼微微泛紅的湯軼。
微飏哼了一聲,敲敲桌子:“不要拖我哥哥下水!他就是個傻子!他滿心對你好,根本就沒想過你要干什么!”
“小臣絕對沒有半分傷害二小郎君的心思!小臣對天發誓!若有一時一刻一絲一毫這樣的心思冒出來,讓小臣死無葬身之地、黃沙蓋臉尸骨不全、滅族之仇永不得報!”
湯軼的誓發得又快又毒。
由不得微飏不信。
可微飏還是翻了他一個白眼:“我都說了,他是個傻子。你想干嘛、你要達成什么目的,你不明明白白跟他說透了,他不懂!
“若他只是幫不上你的忙,也就罷了。萬一再壞了你的計劃呢?萬一被人家抓住了漏洞,連你、帶他、帶我們全家,都一勺燴了,怎么辦?!”
湯軼愣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問:“我看諍哥兒,不至于都不懂吧?”
“你還真別高估他!”班信呵呵一聲苦笑,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永遠不要高估你的隊友,也永遠不要低估你的敵人。”
這樣啊?
湯軼想了想,嘆口氣,撓了撓眉毛,長身而起,沖著微飏坦坦蕩蕩再作一個長揖:
“此事是我沒忍住,只是想找茬兒教訓那廝一頓。若是他們糾纏,倒是今后可以不假辭色了。
“并不是故意連累二小郎君。事后諍哥兒要帶那孩子回府,我以為他已胸有成竹……
“都是小臣的錯,以后會盡量不在有諍哥兒的場合做局。”
這個表態就比較明確了。
微飏這才算是滿意了:“行了!不說了!吃飯!涼了都不好吃了!”
“是。小臣記住了。”湯軼再欠一欠身,站直了,坐下。
這就行了。
班信舒了口氣,越發胖起來的臉上露出帶著一絲憨氣的笑容:“哎喲過去了過去了,好了!”
忙招呼下人們上菜:“快,餓壞我們阿芥了!”
湯軼看著班信一臉疼孩子的表情,笑一笑,不做聲。
三個人這才安安生生吃飯。
飯畢,湯軼便告退。
班信點頭:“正忙著,你去吧。”
湯軼大步去了。
微飏起身:“那我去喂貓。”
班信會意,兩個人慢慢散步往后頭院子去。
“正是初夏,青黃不接的時候。你們忙的是什么?咱們自家的,還是外頭那幾個?”身邊只有班信自己了,微飏這才輕聲問道。
班信輕輕長嘆:“這就是我剛才想當和事佬的緣故。
“今年春汛澇了不少地方。國庫剛撥了賑濟去。可是西夏北狄半個月前剛打了一仗。
“兩邊都亂了。
“我怕他們掉轉頭朝咱們來。那樣的話,今年的國庫可有些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