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微飏卻讓虞小四“悄悄”地往宮里送了個信兒去,湊著左相和恒國公都在場的時候,遞到了端王面前:
“新帝登基和遠征西夏才是大事。旁的都是細枝末節,王兄不要被人帶歪了路數。先帝在天上瞧見了,必要跳著腳罵的。”
端王掩面,笑聲雖苦,心情卻極為愉悅,只是連連搖頭嘆息而已。
“您這個義妹啊!咳!”左相很是不爽地揪著自己雪白的胡子,扭臉歪頭看著窗外瞪眼睛。
恒國公含笑接話:“小孩子家家的,眼明心亮卻口無遮攔。好在還是一心為國,殿下就寬宥她罷了。”
端王終于控制好了情緒,放下袖子,滿面無奈:“她可不是小孩子。若論輩分,宗室里,除了我娘和我,可就是她了。她這一言一行,底下那十個真正的孩子,可都看在眼里呢。”
左相拊掌:“就是這個話了!女孩兒家,頭發長見識短,又是在室女。當初先帝慣著,您要是再接著慣下去,她自己再保養好些,龍椅上的下一位,可怎么辦?!一聲姑姑叫著呢!”
“殿下千秋萬歲!老相爺這話說得,也不忌諱!”恒國公忙攔他的話頭。
左相轉頭瞪他:“怎么著?!我還不能說句實話了?殿下在恒國公心里,就這么量窄?!我可比先帝還大一歲呢!我有什么可忌諱的?!要不咱們先帝靈前去說?倒讓先帝聽聽我哪句話說錯了!”
“罷了罷了!您要真去先帝靈前這樣說長安,保不齊他老人家還真熄了燭火給您臉色看呢!”端王好言好語和稀泥,想一想,道:“然則長安今次傳進來的話,孤倒是覺得在理。西征才是大事。
“先帝在世,已經把諸般事宜都安插妥當。如今又已經定了先鋒主帥以及四境保衛之人選,所差的不過就是錢糧和出征的吉日。不知戶部準備得如何了?”
“我才來時去了一趟戶部,那一位的本事也的確差了一線,正吃力,跟我叫窮。說是,前兒才盤清了所有的庫,先帝、西征、您,還有桓王,總歸是必有兩宗事上要從簡的。”
左相看著端王,欲言又止。
端王心知肚明他的意思,笑了出來,打趣道:“怎么著?您這會兒又忌諱開了?孤真不是那量窄的人,您老人家直管直說!”
“正是呢。老相爺還請明言,咱們也好跟殿下討個明白章程。”恒國公捻須微笑,一口大鍋妥妥地推給了左相。
左相倒是混不在意,嘆了口氣,抬頭道:“先帝當初白手起家、篳路藍縷,登基時已稱得上是簡陋。這些年休養生息、國庫充盈,照說,殿下承繼大寶,不該再受這樣委屈。
“然而西征之事,不僅是先帝遺愿,還是殿下今生第一件武功。這件事上,委實是半點都錯忽不得。沒法子,只好請您看在自家天下的份兒上,有苦也自己吞了吧。”
竟絲毫沒有提及桓王。
自然的,在桓王和先端方帝之間,難道還能舍端方帝而取桓王不成!?
那倒不必旁人費心殺他,史筆如刀、眾口如劍,桓王也定是個挫骨揚灰的下場。
端王呵呵大笑:“老相爺說得盡情、透徹!這天下如今姓郁,該怎么著才能讓姓郁的江山穩固、千年萬年,才是要緊事。旁的,就如長安所說,都是細枝末節。”
轉頭命站在旁邊的馮荊:“你記著,回頭跟宮里宮外都叮囑到了:我可不是空口說漂亮話而已。如今不論國庫還是內庫,都以西征和先帝殯儀為重。其他的,照著家法,該怎么儉省,就怎么儉省。”
“該有的還是必須得有。也不能讓殿下和淑妃娘娘、端王妃,嗯,還有桓王和北狄那個公主,太過受苦。”恒國公插話。
左相又橫他一眼:“先帝和征西是國家體面,殿下和娘娘們就不是了?你個打仗的,我們口口聲聲要保證你們的供給,你已經得了便宜了,還在這里賣乖!
“我還用得著你說?該打的官司,我從先帝頭七就開始打了!庫里怎么擺,我心里有數。如今只要討殿下的話——”
左相轉向端王,正色道,“萬一不夠了,裁誰的?萬一有剩的,加在哪處?是否也都依著宗室家法?”
最后這一句說到了端王的心坎兒里,舒暢無比。
端王含笑點頭:“對,依著宗室家法。”
“那老臣就依著先國后家、長幼尊卑的次序,一一安排下去了。”左相得了準信兒,最后說了一句,再不吭聲。
這邊被堵了好幾回的恒國公這才笑著,搖著頭把最新的情況稟報給端王:“先定的是靖安侯去漠北。
“可他不比嘉定侯,這些年真的一直在吃祖上的余蔭,雖有一身功夫,卻從未領過兵、打過仗。前兒他自己來找我,說是已經求得了慎國公點頭,往北邊去,他掛帥,請慎國公給他輔佐。
“我想了想,倒也合適。慎國公雖然年紀老邁,身子骨聽說倒還好。跨馬提槍不在話下。何況只是給靖安侯參謀?不如殿下就準了靖安侯所請?”
端王的眉心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簡直是胡鬧!
他把慎國公留在京里,權家那個在南蠻鎮守的長子就不敢動彈!權家如今只有兩個出嫁的女兒,可有可無,唯一號稱是血脈傳承的,其實不過一個五歲庶子,那頂個什么用!?
一旦權家失控,難保其他勛貴不會跟著鬧起來……
“權家疼孩子。老公爺每次得了好東西,一份給我家孫媳婦、一份給景王妃,從來沒落下過。臣今天臨進宮,我們家那個有孕在身的孫媳,還命人給我送了一小壇腌姜暖身,說是老公爺秋天親手制下的呢。”
恒國公含蓄看著端王。
端王只好放下猶豫,嘆息著搖頭,笑道:“只是說出去,怕要讓人笑話。靖安侯啊,還是缺歷練。”
事情議定,單等欽天監挑日子。
左相起身辭去,且往靈堂上香。
適逢與班侯并肩。
“怎樣?”
“哼!”
班信唇角微彎。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