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這么大的事,你一個奴才,你怎么辦?難不成,你還能替朕殺了原配親子,再來稟報朕不成!?”
新帝的郁氣已經散去了大半,再看看馮荊哭得極具喜感的臉,終于把最后一絲不理智趕出了自己的腦海,接下來開始琢磨此事該怎么辦。
消息不僅沒捂住,而且還散了出去。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藥,外頭已是眾說紛紜,有說是絕嗣的藥的,有說是致人癡呆的藥,還有說是慢性毒藥,最離譜的,還有說是令人龍精虎猛的那種藥的……
賈氏早早便被俞氏秘密看押了起來。
新帝令馮荊去要人,竟然也被趙歙擋了出來,甚至還被陰陽怪氣地教訓了一頓:“這種事也要鬧到陛下跟前去,不就是為了顯擺你能干?
“宮里缺能干的人嗎?誰不能干?可是替主子們著想的又有幾個?你現在看看主子們都有多作難?都是你這種人鬧出來的!
“好好摸摸腔子上到底長了幾個腦袋,是不是能扛得起這么大的事兒!爭功爭功,除了爭功還會什么!還想把禍害明目張膽弄到陛下宮里去!腦袋被門擠了?!
“滾蛋!”
馮荊滿臉陰狠地離開,一進宣政殿就開始哭:“奴給至尊做禍了!”
新帝一愣。
馮荊哼哼唧唧地把趙歙的話都說了。新帝當時便沉默下去,竟有些聽進去了的意思。
“不然……”馮荊抹了一把眼淚,眼中閃過殺氣,“奴找個機會,去大福殿把那個賤人做了!”
“此時事情已經傳得天下皆知,這個賤人便死不得了……”新帝果然覺得為難起來。
馮荊連連搖頭,因新帝還沒叫起,索性手腳并用,爬到了新帝腳邊,直起身子,小聲道:“這種事,只要不落紙,那就是沒發生過!
“也虧了趙歙不肯放人,奴想了想,也好,無聲無息讓那賤人消失。先壓住宮里的風聲,別讓皇后和兩位皇子在明面兒上受了委屈。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辦……”
新帝歪頭看著他:“嗯?其他什么事兒?怎么辦?”
“太后娘娘不是一直想要采選?您這后宮如今只有一位皇后兩位美人,這怎么像話?只要新人進宮,落在皇后娘娘身上的目光自然就少了。
“到時候,不論是徐家還是別的,不就都是您輕輕一句話的事兒?”
馮荊頓一頓,又往新帝耳邊夠了一夠,低聲道:“現在說要采選,任誰都明白是因為什么,倒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了……”
新帝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眉尾也高高飛起!
馮荊嘿嘿地笑了一聲,招來了新帝狠狠一記眼刀,忙矮下身去,小聲道:“奴這就去跟馮幾說一聲!”
“嗯。”新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低頭看著御案上堆著的奏章,蹙起了眉頭。
正在往外退去的馮荊覷著了他的臉色,下意識停了停。
新帝抬頭看他:“嗯?!”
“哦,小人剛從大福殿回來的時候,聽見內侍們說笑,說左相被新任的那位談戶部氣壞了,這會子正在政事堂罵街,所以猶豫要不要跟您說一聲!”馮荊忙道。
新帝剛拿起來的朱筆立即放了下去:“讓人請了左相來。”
馮荊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左相卻不是自己來的,而是揪了新任戶部尚書談乾的衣襟一起來的。吵吵嚷嚷,滿口“是可忍孰不可忍”。
新帝看著他們的樣子就想笑,忙又憋住,作色喝道:“成何體統?!”
左相這才放了手,大袖一摔,朝上拱手欠身,不等新帝伸手客氣,已經大聲喝道:“以長公主起首,京城二百三十七家朝廷命官、六百四十四家富貴商賈,共捐軍資四百六十六萬八千七百余兩。
“如今,賬上外撥的軍資才五十萬,怎么我今天點庫,只剩了二百萬兩?!錢呢?我問他,他居然告訴我:過后管保把賬實對上,還我個清楚明白!
“過后!過后!陛下,他跟我說過后!這東西有過后這一說嗎?真過了后,我找誰說去我?
“他弄個新上任什么都不知道,處置幾個管庫的,最多,唉,他罰個一年半載的俸祿,完事!”
左相雙手一拍一攤,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撫著胸口咳嗽起來:“陛下,老臣,再這么下去,老臣就要被活活氣死在政事堂了!”
“那你想怎么著?”新帝呵呵地笑,無奈看著他。
左相顫巍巍地伸手指著談乾:“求陛下換個戶部!”
談乾朝他翻了個白眼,卻不吭聲。
新帝看看他的表情,溫和地笑問:“說說吧?在外頭不能說,進了宣政殿,只有咱們君臣三個,你總能說了吧?”
“求陛下屏退左右。”談乾板著臉,眼風都不掃左相一下子。
所以竟然連左相都不能聽?
新帝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想一想,偏頭看著馮荊:“左相如今氣血不穩,怕是暫時議不得大事、生不得氣,你扶了老相爺去偏殿坐坐,喝口茶、歇歇再說。”
馮荊會意,幾步上前,扶住了滿面愕然的左相,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臂。
左相悻悻地跟著他走了。
大殿只剩了談乾和新帝。
“怎么回事?”新帝探究地看著他。
談乾緊緊閉著嘴,一撩袍、雙膝跪倒,雙手抬起,緩緩端下官帽,放在了旁邊,然后雙手扶地、一頭叩在地面的金磚之上,然后才慢慢開口:“臣,請辭。”
新帝的眉心緊緊地皺了起來:“到底怎么回事?”
見談乾額頭貼在地上,一字不發,氣得啪地一拍桌子:“你是朕即位后提起來的第一位尚書,上任不到半個月,你就跟朕說請辭?
“你這到底是怕自己惹禍上身,還是憋住了勁要打朕的臉?!
“你給我好好說!說清楚!根根梢梢、枝枝蔓蔓,都給朕說清楚!”
談乾紋絲不動,沉默了一會兒,才沉沉開口:“銀子進了戶部,就被度支接了過去。臣再去撥款,就已經是這樣了。”
“度支?”新帝皺眉。
“是。度支。”談乾又在地上叩了個頭,鏗鏘有聲,“自楊孟公離開京城后,再沒有換過郎中的,度支。”
新帝往后一靠,呆呆地把龍椅坐了個偏角。
俞太后唯一的嫡親侄兒,俞沛,的度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