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被馮荊連哄帶騙糊弄走了。
談乾也被新帝一揮手,知情識趣、悶不吭聲地退了出去。
至于他和左相兩個到了外頭再怎么繼續爭吵,宣政殿可就管不著了。
而新帝,呆坐在御座上許久,忽然站了起來,獰笑一聲,道:“俞家那兩個孩子,俞逄俞祿,朕聽說都是好孩子。可登基許久,朕居然都沒見過,去,給朕叫進宮來。”
馮荊愣住。
新帝冷冷地一眼看過去。
馮荊眨眨眼,奓著膽子,低聲問:“那大福殿押過去的那個賤人……”
“好小子……果然夠狠毒……”新帝斜睨著他,忽然覺得此人大合自己的脾胃,甚至比留在自己潛邸里的那個郝先生,還要順手。
馮荊垂下頭:“那奴就令人去請二位俞家小郎進宮,自己去安排大福殿的供奉之事……”
“去吧。”新帝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
到了晚上,消息進了長公主府:賈氏自盡,徐銘被徐氏當面打了一個耳光掉了兩顆后槽牙。而俞家的兩個小郎君俞逄俞祿則被留宿宮中。
“留宿他們做什么?”微飏愣住。
翠微咬了咬牙:“阿寬說,新帝扣下他們,俞氏去要人,新帝便讓俞氏把剛貪進口中的二百余萬兩軍資,吐出來!”
用親內侄的命,換親表弟和親娘克扣的國庫銀子。
這便是當朝這位新帝,主動辦的第一件事。
微飏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別的。”
“俞氏回了大福殿,徐氏找了過去,婆媳兩個不約而同說起要給新帝采選的事情。估摸著,明天這事兒就該被交出來,讓人上奏章了。”
翠微嘆了口氣,看了臉色越發難看的微飏一眼,輕聲道,“最適宜提及此事的,乃是禮部。如今禮部是崔小公爺領著,這也就是罷了。
“可真正兒八經做事的,卻是咱們家二小郎君。奴婢擔心,說不好,此事繞一圈兒,會落到您的手上。”
“我?讓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去幫他上請他孝期采選的奏章?!他就不怕我掀了他的宣政殿!”微飏一聲冷笑。
翠微嗐了一聲,道:“那肯定不會。但他想讓二小郎君上奏章,那您不發話,可能嗎?所以,早早晚晚,他也得從您這兒得了點頭。”
微飏冷笑著不說話,半晌,忽然凝神細想,閉上了眼睛,頹然一嘆。
翠微驚訝:“公主?”
“新帝只要把老善國公叫進宮里去,跟他聊一聊桓王,再提一句崔瑩。那可能到不了第二天,崔集就會以禮部的名義,請新帝采選新人、充實后宮、綿延皇家子嗣……”
微飏喟然長嘆,“你放心,這件事,到不了我這里了。”
翠微張大了嘴,滿臉不信。
然而,第二天,還沒到了午時,崔集便捧章入宮,催促新帝采選。新帝以先帝大行不遠固辭。
崔集泣血痛哭,以崔氏兄弟均不以血脈傳承為重、以至于崔氏嫡系幾乎點滴無存,為例,哀求新帝必不可令郁家弱干強枝!
就這一句話,所有的朝臣喑啞無聲。
連微飏也只能三緘其口。
十皇孫是她發話要保下來的。“弱干強枝”四個字出來,最直接的指向,就是十皇孫中,不是今上一脈的那幾位。
——也就是除了桓王錦王,被微飏護在羽翼之下的那幾個小郡王。
得到消息的微飏冷笑一聲,立即命翠微去通知微諍:“讓他轉告新帝,就說此事我極為贊同。后宮里頭,得進幾個能做事、肯聽話的。
“新帝正是壯年,身邊多安排幾個服侍的,乃是人倫正理……之類的胡說八道吧,只要別太離譜了,隨便他掰給新帝聽。
“要緊的,是告訴他一句話:當初女學里頭,出類拔萃的雖然不少,卻差不多都已經嫁為人婦。所以,京城里合適的小娘子,竟不大好找,請他這采選,還是要擴大些范圍才是。”
翠微一愣:“公主是想用個拖延法?”
“不。我是想讓他來找我幫忙。”微飏看了翠微一眼,示意她,“最后這一段話,交代我哥哥,一定不能丟了字。”
翠微沒太明白,但還是出去傳了話。
以微諍的聽話程度,第二天中午,新帝便遣了馮荊悄悄來見她:“采選一事,陛下極不放心,又怕太后太過奢靡,又怕皇后太過醋妒。
“所以,還是想請公主給畫個圈兒。該怎么辦,小人們也好照著這個圈兒,在太后和皇后跟前,把事兒辦規矩了。”
“規矩?圈兒?”微飏看著他:“馮荊,你今兒是頭一回見我吧?你這行事,哪一條是規矩,哪一款在圈兒里?”
馮荊被她問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皺著臉撓了撓后腦勺,憨憨一笑:“這些日子裝慣了,差點兒緩不過來!”
笑嘻嘻地一個滑跪,嬉皮笑臉:“小的是馮幾的師弟。但小的可不是他的人,小的是當年甄總管親自教導出來的。
“只不過小的辦事陰損,甄總管總覺得有朝一日小的會失了良知,成了殺人惡魔,所以總是壓著小的不讓出頭。
“這回也一樣,甄總管臨出宮,也是把小的交代在馮幾手里。但凡哪天馮幾師兄說一句小的不能留了,那小的肯定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說著,又撓撓后腦勺,嘻嘻笑道:“這些日子小的看來想去,要想保住這條命,還是不麻煩馮幾師兄了,小的直接聽您的多好?
“早就想跟公主表這個心思,偏今兒才有機會。可小的剛才竟然呆了,還跟公主鼻子眼睛的……要不,您揍我一頓,解解這陣子的悶氣?”
“你配么?”微飏輕輕一眼飄過去。
這一句又狠又損,偏馮荊聽得,遍體通泰,嘿嘿地笑得更開心,吐吐舌頭,涎著臉,往微飏跟前膝行過去:
“公主,那這個事兒,您想怎么辦?您跟小的就說一句想瞧見什么人活著,小的一定保證,您不想瞧見的人,都從這世上,干干凈凈地消失掉!”
“你比你師兄還狠。”微飏皺著眉頭看他,“等這些事兒完了,你跟你師兄一塊兒滾去皇陵莊子上,伺候三九養老去!少在外頭晃悠!倆大禍害!”
“好嘞!”馮荊的笑意,從心里漾出來,一直彌漫到眼角眉梢,滿臉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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