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綌……也……”微飏手一抖,茶碗掉在了地上,脆聲一響,碎了一地。
翠微的臉色也變了:“撞死的?!怎么可能?他家不是高手如林?不是恒國公已經回去了?怎么……”
“盧家大郎死了,盧娘子傷心如狂。可恒國公被她質問之后,卻只答了一句,盧家大郎沒了,她盧娘子還一樣可以招贅,延續盧家血脈。
“大約是這句話,讓盧娘子萬念俱灰……”張寬也不勝嗟呀,小小的年紀,也難過得擦了一把眼睛。
“其實……”微飏緩了過來,長長一聲嘆息,低聲道,“早先她肯讓況家二哥離開國公府,怕是就萌了死志。
“可若是恒國公能夠幡然悔悟,好好地收殮了盧家大郎,肯跟祺王一刀兩斷,辭官歸老。說不定盧綌能回嘉定侯府自請下堂,去奉養祖父。
“以嘉定侯府家的性情,必定不會休妻,說不準還能讓況家二哥跟著盧綌一起去給恒國公養老……”
“虎毒不食子!”翠微忽然出聲,眼中落下淚來,連連搖頭,“公主還是不肯往最壞處臆測人心。
“只怕是恒國公心中有了旁的計較,所以才用那一句話絕了盧娘子的生路。如今他孑然一身、滿頭銀發,到誰面前周旋,誰不會心生憐憫?
“可就他這隱忍數十年的功夫,他要真想陰誰,難道還陰不到?”
微飏激靈打了個冷戰,面露驚懼:“翠微!”
翠微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婢子的心思,也惡毒了……”
微飏滿心復雜地看著她,半晌,遲疑道:“怕不得,正是你說的這個話……”
抬頭看了一眼張寬。
已經被翠微的話嚇得臉色發白的張寬這才驚醒一般,忙跳起來,匆匆跑了出去:“我這就去告訴梁先生!”
“雖說人心難測,可我還是希望,恒國公就這樣一病不起,還能算他還有點兒人味兒……”春辰小聲嘀咕。
微飏和翠微看了她一眼,沒做聲。
即便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心,其實往往,還是沒能猜到他的惡念到底會到什么程度。
恒國公蘇醒過來,幾乎一刻鐘都沒耽擱,便掙扎起來,讓人抬著他進了宮。
新帝驚訝地讓人抬他進殿,又“從善如流”地屏退了左右,陰森森地露出了白牙:“聽說,你殺了朕的長子?”
“啊,什……不是,陛下,您這是聽誰說的?”恒國公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新帝一愣,下
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馮荊。
馮荊的眼睛也瞪得溜圓,一臉驚疑不定地回視新帝。
新帝沖他使個眼色。
馮荊忙回過神,咳一聲,朝下揚聲:“大膽恒國公!你還敢問?桓王殿下千里迢迢派人送來密奏,人證物證俱在,你在西夏爭功不成,險些陷二位殿下于死地!
“景王殿下當眾斥責,你懷恨在心,竟串通西夏廚娘,火燒景王營帳,害死了陛下的長子!你還不趕緊認罪伏法,難道還妄圖蒙騙陛下么?”
恒國公滿面震驚,連連擺手,張口結舌:“這,這,這是謠言!這是居心叵測的謠言陷害!陛下,臣萬里逃生回京,就是為了告知陛下:趕緊全境警戒!
“桓王伙同班信,勾結西夏,軟禁了景王殿下,奪了臣的兵權,即將秘密回京,逼宮謀逆!”
新帝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拍御案站了起來:“你胡說!為了脫罪,為了讓朕不要見桓王,為了逼反征西大軍,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恒國公聲嘶力竭,放聲大哭:“臣剛剛回京,孫子孫女兒都死在自己的眼前……臣知道,這就是桓王給臣的警告!可是臣,臣老邁若此,又沒了骨血存世,臣何苦要做這種種,折騰來做什么呢?”
“什么?盧家小郎君和小娘子……”新帝大驚,猛地看向馮荊,“朕不是已經傳旨下去,一定要治好盧家大郎的傷么?”
馮荊也震驚到了口齒不清:“是,是啊!邱醫正每天必去恒國公府,昨天回來還說,盧家大郎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只要靜養,三個月后必定無恙……怎么可能……”
“是桓王!一定是桓王!他在京城還留有后手!臣聽說,他最信任的那個幕僚,姓梁的,已經回京了!”恒國公惡狠狠地咬牙切齒。
馮荊脫口而出:“可那姓梁的回京,是為了告御狀給他家里人報仇啊!”
新帝瞪了他一眼。
馮荊諾諾而退。
“罷了。如今你們各執一詞,朕手里并無實據,無法判斷。好在大鴻臚已經去了西夏主持和談。若是桓王像你說的立意謀逆,那大鴻臚必定有去無回。可若是此事另有隱情……”
新帝接著狠狠地盯了恒國公一眼,壓低聲音咬牙道,“你也別指望朕會放過你!”
“若是臣真的害了景王,陛下盡可以將臣千刀萬剮、碎尸萬段!”恒國公痛心疾首,“可是陛下,您真的不能將桓王和班信放任不管啊!他們萬一回師京城……”
“朕剛
傳了旨意,讓班信遙領兵部,又要桓王總領征西大軍。他們如果想要騙朕,那就不敢即刻回師。京城還有機會做準備。你放心,朕自然會讓他們失了大義名分,成為天下人人唾棄的亂臣賊子!”
新帝陰險一笑,頓一頓,轉頭,正色命馮荊:“你去,別讓人騷擾恒國公。你親自送他回府,好生休養……先給盧絺盧綌,辦后事。從朕的內庫里,拿兩千銀子。”
“這,臣,謝陛下……”恒國公一身老朽的癱在地上,掩面痛哭。
馮荊上前,一臉同情,碎碎叨叨:“白發人送黑發人啊……老國公,難為您啦……快快,快起來,咱家送您回去!”
又沖外喊:“快來人,抬個軟兜來!”
恒國公看著他,眼睛里精光一閃,隨即垂下眼簾,衰老地咳嗽:“多謝,多謝馮內官……”
“喲喲!您謝我干嘛?您該謝陛下!不是陛下明察分毫、燭照萬里、心胸似海、寬仁慈愛,就憑桓王那先來的小密奏,您的名聲早就在大秦敗透啦!”
馮荊笑得見牙不見眼。
可該說的話,一句都沒少說。
恒國公心里狠狠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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